當年貢單里就有一尊漢白玉女雕,海外異邦的匠人不講“秀骨清像”、“服裝容曳”等,一味仿似真人,那挽弓的女雕身披重甲,多有裸露,只有一邊乳房。太祖武皇帝興致勃勃地召臣子們來看,酒酣之際聊作談資,說些粗鄙不雅的葷笑話。
他記得自己當時沒有笑,定王也是。為了移轉尷尬,他專心打量漢白玉雕,從胴體、弓刀看到衣甲,直到多年后的今天,才知穿在真正的女人身上是這般模樣。
女子的衣著胴體太過眩人,容貌反倒失色。
其實她生得秀雅,鼻梁挺直、鳳目斜飛,只下顎骨略方,顴額稍平,再加上細眉鳳眼,五官便不夠突出,仍是美人胚子,并未刻意賣弄風情,甚且有些嚴肅。
她手中的金杖長逾頭頂,頂端有著圓盤也似的八足蟲刻,杖底做成尖鋒;說是棍杖,更像重戟大槍。女子以杖拄地,肅然道:“今日天羅香只取一物。使君若愛惜性命,趁早獻出,雪艷青擔保你平安離開。”卻是對男子所說。
他低頭斂目,毫無反應,猜不透在想什么。
方兆熊回過神,兀自脹紅頭臉脖頸,怒道:“玉面蟏祖!可知你今日所劫,將導致天羅香滿門俱絕?識相的就快些離去,免得日后追悔無門!”
耿照一凜:“原來她是明姑娘的師姊,“玉面蟏祖”雪艷青!”明棧雪于他格外不同,又吃過郁小娥的虧,天羅香在他心中便是七玄邪派的代表,不覺起了敵慨,暫將李遠之、漆雕利仁之事放一旁。
雪艷青一派之尊,連追討《天羅經》這等大事都未必親與,可見今日欲取,絕非泛泛。耿照見檐外垂落絲索,身穿黑衣水靠、腰纏各色彩綢的妙齡女子攀緣而下,密密麻麻的怕沒有一、兩百人,想起先前在小丘下所見之尸,怕亦是天羅香折損的攻堅部曲。
雪艷青見男子不予理會,也不生氣,一拄金杖冷冷揚聲:
“使君憑區區二十幾名手下,據地堅守,從黃昏戰至入夜,若非自行打開陣地,命陸云開引開我的人馬,好放這幾個人進來,不定還能多守幾個時辰,我很佩服。不過行軍布陣,只能到此而已,想要生路,須憑江湖的手段。”
方兆熊冷笑。“江湖事江湖了么?好!一句話:撤了你那些淫毒娃兒,你我堂堂一決,我若取勝,便任我等自由離開,不許留難!如何?”
雪艷青又等了片刻,終于明白男子不會與自己對話,目光移來,冷冷開口。“堂堂一決?不必。你要是能讓我后退一步,“玉面蟏祖”四字,從此自江湖除名!”
方兆熊竟不惱怒,咧嘴一笑,揚眉道:“好!君子一言……”
雪艷青接口:“……快馬一鞭!”
兩人正要動手,驀地一聲清叱:“慢!”一個穿顱刺耳的破鑼嗓音,怪腔怪調念道:“天地栗栗,日月旻旻,流星趕退,群魔真現!九幽十類、玄冥之主駕臨,爾等凡俗,速速來見!”
大片碧磷鬼火穿過包圍,由小丘一側涌至。陰宿冥飄然現身,手按降魔青鋼劍,由十數名白面傷司簇擁,自鬼火中漫步而出,冷哼道:“雪艷青!本王未去找你,你倒搶上門來啦。你已有了一把,多拿幾把又有甚分別?”
雪艷青緩緩轉頭,斜乜著此世的新任鬼王,漠然道:“在我看來,五把妖刀的主人只能有一個,顯然不會是你。這柄赤眼妖刀,我要定了。”
陰宿冥哈哈大笑。“婆娘!以為是上街買菜,喊了就算么?這里夠資格一戰的,只你我而已,其他不過跳梁小丑罷了,莫管閑事。”有意無意瞥了耿照一眼,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