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與岳宸風等高手生死相搏,不乏更驚險的情況,但于方寸間被壓著打的,這還是破題兒頭一遭,總算略略體會當日在不覺云上樓時,岳宸風被阿傻殺得緩不出手的心情。心頭正五味雜陳莫可名狀,少女劍勢忽地一滯,掩口輕道:
“……啊呀,使過啦。怎……怎這么快?”神色錯愕,初拔劍時的那種“無心”狀態冰消瓦解,一瞬間又回復成那個慌張逃命的弱質女流。
耿照一怔,轉念會意:“她按套路使了一遍,招式到頭啦!”身體反應比心思更快,左手食、中二指往劍脊一彈,嗡嗡震顫不絕于耳,少女劍勢蕩開,踉蹌欲倒,長劍竟未脫手。
“修為不差!”耿照吃驚之余,不禁暗暗喝采,見她中路空門大開,本欲出掌將她制服,誰知少女昂著一雙乳鴿似的椒乳,將衣襟撐得鼓脹脹的,嬌喘細細,不住起伏,哪有落手的地方?靈機一動,扯下袍外破爛的長衣卷住長劍,將她連人帶劍往階下拖!
少女的驚慌全寫在臉上,明明是一般的眉目,與方才廊間判若兩人,非但不見剛冷,反倒慌張得可愛,仿佛一頭沒命亂跑的兔子。這下她再也握不住劍,松手時失聲驚叫,一屁股跌坐在階頂平臺上,摸著劍鞘抓在胸前,已無先前的嚴謹法度。
樓上一人道:“吵吵鬧鬧的,干什么?”口氣頗為不善,清脆動聽的喉音卻是耿照所熟悉的,正是方才被少女稱為“主人”的那名年輕女子。他心念一動:“擒賊先擒王!”攀著扶手翻上另一重梯回,癱坐在兩折樓梯銜接平臺的少女反落在他下方。
少女瞪大了眼睛,想起“主人”還在閣樓上,手持劍鞘又要攻來。耿照“嘩啦”一腳踩斷了三階梯板,裂木飛濺,迫得她抱頭躲避。
他縱身躍上樓頂,那閣樓甚至寬闊,鏡臺妝奩等無一不備,居中以玉扇屏風圍著一張金碧輝煌的錦榻,榻邊置著一面巨大的鏡子,高如一名成人,與尋常的水磨銅鏡不同,那鏡子不但泛著水銀的光滑,也比暈黃的銅鏡鏡面明亮清晰得多。
榻上的景況被玉屏風遮去大半,只能由鏡中倒影窺得一二,只見鏡中一名半裸少女,頭戴金絲嵌成、飾滿珠貝寶石的鳳冠,身前虛掩著一襲大紅真絲緞袍,那袍子云肩廣袖,裙常曳地,以金線繡滿鳳紋,正是皇后所用的禮服。
鏡中少女拿大紅禮服往身上比劃,如象牙般白皙細潤的裸背透出屏風間隙,美得令人摒息。她聽見樓梯間的騷動,隨手以禮服掩胸,轉頭怒斥:“你們倆拆房子么?作死的丫頭--”赫見來的是一名濃眉大眼、面色陰沉的黝黑少年,俏臉生寒,不覺微微后退,抿嘴笑道:
“叔叔說有刺客,我還不信,原來真的有。”
耿照聽得皺眉,沉聲道:“皇后娘娘呢?你把她藏到哪兒去了?”鏡中少女的容貌絕不超過十八歲,不可能是袁皇后。她敢在皇后的寢居試皇后的衣裳,若非控制了皇后娘娘的行動,便是皇后根本不在這里。皇后不在,那……那姊姊呢?
一想起橫疏影,他胸口熱血上涌,伸手拉倒玉屏風,“砰”的一聲悶響,無數摔碎的玉顆滿地彈跳,沙般滾入樓板縫隙間。
榻上果然空空如也,既無被捆綁受制的袁皇后,自也不見橫疏影的蹤跡,只有少女褪下的衣裙肚兜散在睡得凌亂的被褥上,外衣無不是精繡錦緞、形制華美,顯是皇后之物,只有繡著彩蝶的粉色肚兜充滿少女氣息,該是她原來便穿在身上的。
她轉過身來,明媚的雙眸直勾勾地盯著他,菱兒也似的姣美唇際抿著一抹蔑笑,比起那樓梯間的小宮女,竟是絲毫不顯慌亂。
這名少女生得極美,方才的小宮女雖也是美人胚子一名,與之相比卻不禁失色。她以金線紅袍掩住裸體,從枕下取出一柄劍來,劍鞘上的乳白不似漆涂,滑亮細膩,底下隱隱透出冰裂痕跡,竟似瓷器中名貴的青瓷冰裂釉一般,與劍上的嵌金雕飾相互融合輝映;單論華貴富麗,怕只有任逐流的佩劍能與之相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