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蔓狂大笑起來。“衰弱之人,如何保得天佛血!”拎起纏著白布的杖頭一揮,大半截黑杖突然飛出,露出青鋒鑒人的長直刀身。原來他手里那桿比人還高的直杖,竟是一柄單鋒斬馬劍!
所謂“斬馬劍”,與弦子的愛刀靈蛇古劍一般,均為舊時刀制,現不通行。唐刀或還有人用之,使斬馬劍的卻只此一家,再無分號。
那刀寬約三指,長逾九尺,豎直比一名成年男子還高,刀柄約占了一半,通體平直、毫無彎曲,刀鍔僅一圈小小方環,無怪乎裝上了刀鞘,會被誤認為是長杖。刀身于近鍔處鐫有“上方禁寶”四字篆刻,而纏著白長絲絳的,正是柄末的刀環。
李字世家乃武儒名門,昔年滄海儒宗退出歷史舞臺后,李氏仍在東海、央土王權下歷任高官,位至三公,欽賜斬馬劍一柄,名曰“上方”。李家融合刀、劍、長兵之利,成為武儒宗脈中獨一無二的一支,李蔓狂這柄九尺長刀雖非乃祖所遺,卻繼承了家族代代相傳的名號,仍叫“上方”。
他持上方斬馬劍于臂后,握著佛血的左手拄鞘為杖,支撐身體,長長的刀鋒閃著獰惡的青芒,霍地旋掃而出!七步外,耿照頓覺滿眼刀光風壓及體,只來得及連刀帶鞘往前一架,“鏗”的一響,整個人被砸飛了出去,落地已在一丈開外,起身時刀臂仍不住震顫,刀口卷起,如擊銅鼎金鐘,分外凄厲。
這一摔距林邊僅十來步,耿照被磕得手臂酸軟,臍間的驪珠倏然黯淡,護身的白芒迅速消褪,他蜷在枯草沙地上痙攣抽搐,眼、耳、鼻中淌出鮮血,而天佛血的侵蝕異能仍持續發揮作用。
李蔓狂不及收刀,隨手扔去刀鞘,捏起破損的碧鯪綃織袋摁在胸口,拖刀退回洞口,嘶聲道:“老二,快把人拉回去!”風篁飛撲過來,攙著癱軟的耿照掠回去,灌水喂藥施救。
再睜眼時,但見滿天星斗,周身寒涼、鴟梟啼叫,雖是林間景致,所見卻與白日不同。耿照坐起身來,覆著的粗毛氈滑至腰際,頭暈惡心尚未全褪,他撫著額角調勻氣息,強抑下反胃之感,發現置身一處陌生的林間隙地,身旁生著熊熊篝火。火堆對面的樹影下,風篁胡亂蓋著披風,頭枕雙臂,閉目道:
“別急著起來,多喝點水調復一下,要不吐個沒完。那玩意忒厲害,我拖著你退出一里開外,兀自頭暈眼花,再多待片刻,幾條命都不夠玩。”按了按腰后,不覺皺眉:“娘的!痛死我了。莫不是敗腎?”
他說得半點也不假。耿照勉強坐了會兒,突然彎腰嘔出大把酸水,直到腹中空空如也,仍撐地干嘔不止,只得乖乖躺了回去,以毛氈墊高頭頸,才覺得舒服些。
“你衣袋里那塊寶貝什么名堂?我瞧挺厲害。雖不敵天佛血,也算難得了。”風篁扛他至此,照拂時并未揭衣窺視,以為是貯在衣內的珠玉之類。此際見人醒來,才忍不住好奇,探問寶物來歷。
耿照心想:“風兄磊落。要換了旁人,揭開一看便是,何須苦等?”未敢泄漏化驪珠之秘,只說:“是偶然得到的一枚寶珠,有辟邪除穢之能,著實救過小弟幾回。原以為能抵御天佛血的邪力,怎知道……唉!”不知身在何處,又問:
“李兄呢?他還好么?”
“不知道。后來便沒見了,也不知情況如何。”閉目一笑,怡然道:
“我師兄的刀法很厲害吧?你能正面接他一記斬馬劍,也不容易了。”
想起那比鞭梢還長、騰龍一般的矯矢青鋒,手臂猶有些酸麻。如此沉重、鋒銳、破風裂土的一刀,莫說斬馬,連凌空擲來的千斤石獅都能一分為二,耿照心有余悸,搖頭笑道:“李兄當真厲害!隨手一劍,便能毀了一口新刀。”
風篁嘆道:“他模樣忒衰弱,刀上勁力卻……我不會說,總之是怪。那天佛血到底把我師兄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