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把諸鳳殿當成黑道幫會了么?”
他被逗得忍俊不住,回神才發現自己笑得孩子也似,居然有一瞬間沒再想起肩上的責任負擔,還有榮譽公義之類。“你怎么說也是堂堂四平爵府之主,平日說話也這么口無遮攔?”
“那倒不至于。”那人蠻不在乎一聳肩,劍眉微挑,突然裝出一副認真嚴肅的模樣。“需要夾著尾巴做人的時候,扮你也就是啦。你瞧,像是不像?”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放聲笑起來,兩張原本就一模一樣的臉,除了各自經歷的風霜留下不同的痕跡,就像對著鏡子一樣。
以古月的性子,一輩子被困在這樣的地方,該有多寂寞!李寒陽忍不住想,胸口一陣悶郁,似有些揪疼,唯恐對方有所感應--他們小時候常這樣捉弄大人。只是隨年紀增長,心意相通的異能似乎也漸漸消失--趕緊收斂心神,將話題轉開:
“能練到你這般境界,料想世上無多。總不會忒倒霉,偏教我遇上了罷?”
“他們說算上我,普天之下不過七人。”那人正色道:“不過你也知道,江湖傳聞,放屁居多。草莽間多有能人,我想至多也就十來個罷。”李寒陽忍笑道:“你還真是半點兒也不謙虛啊,中行爵主。”
那人陪他笑了一陣,才輕叩扶手道:“我遇過一個。黑衣夜行,接連放倒了老十五和老廿七,不過就眨眼功夫。要不是那晚我還未就寢,鐵令只怕要失守。”
他口里的“老十五”、“老廿七”,都是族內位列三品的好手。中行家的劍法武功以“品”區分高低,九品起算,至高一品,三品以上便有接受外人挑戰、為府主守護“天下刀筆令”的資格,可說是鳳翼山四平爵府的中堅;便是李寒陽,要打敗那兩人少說也應在三十合開外,怎么也不能于眨眼間得手。
李寒陽臉色微變。
當年頒布令牌的金貔王朝,早已消失于歷史舞臺,三百多年來,“天下刀筆令”儼然成為一種精神象征。上山討令之人或為揚名立萬,或為中行氏這“天下第二劍”的響亮名頭,真個想拿了令牌召開武林大會、號令天下門派的,一千人里都未必有一個,不是瘋子就是傻子。偷一塊已失實效的鐵令,就像拿了過期的燈謎謎底,若不能光明正大壓過四平爵府這塊匾,一切都毫無意義。
偏生有人黑夜闖山,試圖無聲無息竊走令牌。
他隱約嗅到陰謀奸宄的氣味,卻無法進一步廓清。從小到大,腦筋動得飛快、滿肚子鬼靈主意的,從來就不是他。
“會是誰……”話才出口,李寒陽心頭似有感應,垂眸正迎著那人似笑非笑的神情,突然會過意來。雖然他們再無法傳遞彼此的心緒,清晰得像是用旁人聽不見的聲音交談,但他仍是這世上最了解他的人。“手足”二字在兩人身上,不僅僅是比喻形容而已。
“好在可疑的人不太多,是不?”那人露出狡黠的笑意,雖是乍現倏隱,微露魚尾的眼角卻掠過一抹孩子似的淘氣。就像小時候那樣。
“最多也就十來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