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方才李寒陽那實劍般的一瞥。
沐云色心中微動,似乎觸及“劍勢”的云中真形,昔日混沌不明的思路忽露一絲曙光。劍勢非是隔空傷敵、如巫法咒術般的詭秘方伎,無論何等高手,都不能將內力化為有形有質的實體,倏忽擊中數丈、乃至十數丈外的對手。使李寒陽的目光具備殺傷力的,恰恰是被攻擊的對象自身。
就像往水里丟石頭,水面必然泛起漣漪;習武之人熟練招式,勤于拆解,甚至練到相機感應的高明境界,以求后發先至,致勝克敵。
然李寒陽雙目所視,形同以懾人的氣機遙遙籠罩,雖只一瞥,其中卻蘊含無數攻守對應,對武者來說,宛若對奕時甫一開局、便有十數著棋路紛至沓來,步步進逼,環環相扣。心志稍弱之人,神智頓為之一攫,于想象中被巨劍直貫橫斬,一霎數式,若受創的幻覺來得太快太急,身子不辨真偽,生出遭受劍創的真實反應,未戰便已先敗了。
反之,若是身無武功的尋常百姓,這“拔劍無罅”的心境自不能再生出化虛為實的效果,但以其威懾,卻能激發普通人的恐懼本能,內火攻心,受害興許還在武者之上,一般的不能抵擋。
光是想通這點,已令沐云色受用無窮。聶雨色見他神情一霎數變,嘴角微揚,拍了拍他的肩膀。“明白了么?離開這鬼地方之后,趕緊找個清靜處閉關,若能化入所學,他朝提升境界,一日千里,亦非不可能之事。”
沐云色心下雪亮:“原來師兄早已悟出劍勢的奧秘!”想起當日師兄弟五人一起聽故事,感傷之余,不禁又是敬佩,又有些慚愧。聶雨色捕捉他面上的細微變化,聳肩道:“知道是一回事,做不做得到又是一回事。我好歹是你師兄,領先少許也不過份罷?”
韓雪色的動作只比他二人稍慢些,好不容易也擠至前緣,恰好聽見后半截,似對劍勢的精義亦不陌生,表情毫無意外,蹙眉道:“誰有閑心論劍!耿兄弟都吐血了,早晚要出人命。”聶雨色沒好氣道:“宮主……我是說公子如此神勇,要不去搧那個姓李的幾耳光,教他出手有些分寸?”
沐云色急道:“縱使劍勢厲害,也顧不得啦!再拖下去,耿兄弟早晚--”忽然閉口,瞠圓了一雙疏朗星目,眸中熠熠發光,似是發現什么蹊蹺。
聶雨色環抱雙臂,嘴角抿著一抹冷笑。
“李寒陽用劍勢阻了你,阻了對面的風大頭,你們倆有口噴鮮血么?耿家小子的內力強得邪門,比我們仨加起來都厲害,除非李寒陽偷偷攢了飛刀射他,要不相隔三丈有余,哪門子屁內功構得著?他噴得忒來勁兒!”
“師兄的意思是--”
“這決計不是因為李寒陽。”聶雨色微瞇雙眼,目光重新投入場中。
“讓他嘔血的,是他自己。”
◇◇◇
耿照抹去頷下血漬,拄刀奮起,迎上李寒陽雙目的瞬息間,那千刀萬剮般的異感又再度攫取了他,一霎眼仿佛有十數個李寒陽同時出招,幽影般的巨劍幻象呼嘯著橫劈直斬,掃過身子的同時也攪亂了脈中血氣,比疼痛更難當的是內息澎湃如潮、只差些許便要漫溢而出的悚栗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