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心中,都盼望由待人寬和的邵師兄出線,成為青鋒照的下一任掌門,總好過那些心高氣傲、目中無人的世家子。
邵咸尊不是沒想過掌門大位,只是在他心底,更著緊那個行為迂闊可笑、很有幾分書呆子氣的師父。雖然師父本領要比他大得多,若無他跟前背后地照拂著,哪天怕被人賣了也不知道!
就這樣,邵咸尊在青鋒照的頭一個十年倏忽而過,煩惱不多,青云直上,一天活得比一天滋潤,直到一名不速之客造訪師父的書齋為止。那人未經門房通報、沒驚動師父以外的任何人,甚至無人看過他--邵咸尊是從八角桌上的兩盞冷茶,才意識到稍早師父房里有人,而他才剛從書齋唯一一條連外的回廊上走過來,根本沒見有人離開。
從那天起,師父沉默的時間越來越長,經常獨個兒想心事,神情總有股說不出的凝重。“咸尊,武林要生事了。”有一晚他秉燭侍讀之際,師父突然語重心長地對他說:“有些人……有些不安本分的人,想要恢復古制,重現已逝的過往輝煌,為此他們要制造事端,伺機作亂。”
“您……怎么知道的?”
他忍住沒問書齋那晚的事,這才注意到師父手里把玩著一塊巴掌大小、形式古樸的鐵牌。植雅章抬頭望見,淡淡一笑,將鐵牌遞給他。師父掌心的余溫還殘留在冰冷的鑌鐵上久久不褪,握緊時似還有些灼人,可見用力。
鐵牌正面陽刻的,是個篆寫的“御”字。植雅章一邊觀察弟子的神情,淡然道:“我見你在鈞甄閣翻過《滄海事錄補遺》這部書。你對滄海儒宗的舊事了解多少?”
滄海儒宗極盛之時,分支以千百計。中樞除了正副宗主、四端四教八部執事,以及咨議局內眾耆老之外,最著名的便是三槐、六藝、九通圣。
“三槐”指的是構成儒門核心的司馬、司徒、司空三大家族,歷代儒宗之主出身三姓者,十有六七,此三家可說是儒宗內最龐大的權力集團,又稱“三司”;滄海儒宗淡出江湖,最終消失于東海舞臺,與三槐勢力的沒落密不可分。“九通圣”則是外系菁英,雖未能直接參贊門務,卻以信使之姿活躍于儒宗與江湖;教門沒落后,現今更成為八方儒脈的代表人物,聲名蓋過了昔日的山門正宗。
至于“六藝”,可說是直屬宗主的嫡系人馬,地位極高,最重要不過--他忽然會過意來。儒門六藝,左輔右弼!禮、樂、射、御、書、數,這枚鐵令所代表的,正是六藝行四的“御”!
植雅章淡淡一笑。
“你方才問我是怎么知道的,須知儒門六藝的“射”字令,乃是天下消息最靈通的探子,儒宗隱沒的百余年間,依舊運作如常。因為這枚鐵令,讓我知道許多旁人無法得知的消息。”
他自愛徒手中取回令牌,仿佛心疼他的年少,還不應當負荷如此重擔。“將來有一天你會繼承這枚令牌,以及我在組織中的地位。那是很沉重、很沉重的負擔,你要做好準備。”
“徒兒……徒兒絕不辜負師尊期盼!”
邵咸尊到現在都還清楚記得,那晚自己感動得熱淚盈眶。
從那天起,他拼命鉆研“不動心掌”,付出數倍于往常的時間心力,不但要在三年一度的大比中奪得魁首、成為青鋒照第四十七代的“大師兄”,更要擁有匹配這塊儒門鐵令的實力與資格。
植雅章則變得更沉默也更焦慮,仿佛承受著外人無法了解的巨大壓力。
他嚴厲督導弟子練武,對鑄劍的要求提高了一倍不止,囤積武器糧食,乃至下令伙房、雜役等都必須參與實戰的對打練習。在旁人看來,掌門正積極面對一場即將到來的戰事,但他們甚至不知道敵人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