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天才不會安排這種事情!
上天不會安排任何事,一切皆出于人的造作。邵咸尊忍住還口的沖動,植雅章沒察覺他心中波涌,自顧自地說:“你的聰明才智勝我百倍,一定能想到更好的方法,來面對儒門的隱密身份。自始至終,這塊鐵牌我沒想過給別人。”
“我以為是沒大師兄可做的人,才補得一塊鐵牌。”邵咸尊冷笑,終于泄露一絲不忿。植雅章搖搖頭,正色道:“那場比試是你輸了。你的不動心掌練岔了路,若非咸亨未受過師長點撥,修為不及,你的打法討不了好。”
邵咸尊愣了一下,才意識到“咸亨”是屈仔的新名字。
植雅章以為他的錯愕是終能心平氣和面對失敗的意思,寬慰一笑,寵昵地拍拍他的手背,語重心長道:
“我曾問先掌門,青鋒照與儒門鐵令哪個重要,他回答:“儒門為先。”當時我聽傻了,怎能是暗行之事,先于宗門的傳承?好半天才追問:“何以區分?”先掌門回答:“為禍劇烈。”這塊鐵令能帶來的災害,遠比青鋒照大得多了。咸亨的武學天分在你我之上,大成之日,可保本門香火不絕;他于此際突然出現,料想亦是天意。然而,唯有你的聰明才智,方能繼承這塊令牌,為它找出一條正確的道路。
“你若覺得太沉重太黑暗,害怕墜入深淵、蒙蔽心念時,也學我找個人,一輩子只對他說實話,絕無隱瞞。如此便能從他眼中,時時看見自己的模樣,不致變得猙獰可怖,失去了人形。”
書呆子師父的話果然傻,邵咸尊卻相信了他。堆滿案頭的書卷,全是植雅章為他整理繕寫的機要,包含歷代“御”字令主傳下的心血結晶、不為人知的武林機密,以及儒宗隱于黑暗的活動軌跡--
師父的生命正不停流逝,然而耗費的一分一毫都是為他。邵咸尊的激動沒有洶涌太久,他很快意識到植雅章交付的,是何等驚人之物!師叔祖展風檐“為禍劇烈”的考語一針見血,這些東西能教多少人身敗名裂,多少門派分崩離析!簡直……簡直就是一把通往無上權力的寶鑰!
除了丑聞秘辛,數據里還有大量的圖紙。
“這是什么?”他從密匣中翻出一大卷。高達數十張的圖紙上繪著精巧的分解圖樣,那是輛巨大的馬車,卻毋須以畜力拉動,車里可容納數名精壯的漢子屈身,各自踩著踏板轉動軸轤,像是轉動龍骨水車一樣,牽引無數齒輪,使馬車自行運轉。
“那是鍛陽子設計的“銷魂香車”。”植雅章只看了一眼,又埋頭繼續書寫。
“當年逍遙合歡殿用它來載運黑道首領,于車中行淫之用,雖是淫具,構造卻十分精巧。你師叔祖曾說,如非一意裝神弄鬼、無端取樂,當精簡車身結構,由一人操縱即可。如此進退猶如一身,靈活不遜于一流高手,佐以刀槍難入的外殼,則又勝于高手。”
展風檐揭破陰謀,除了贏得一身高譽,最大的收獲便是接收鍛陽子的機關圖紙。青鋒照本長于鑄造,展風檐晚年寄情于此,精研器造,果然改良成功,將逍遙合歡殿最著名的淫具“銷魂香車”變成威力強大的機關兵械,并造出風柜大小的模型,與藍圖、手札等一并傳給了植雅章。
如今這些都成了邵咸尊的新玩物。
他鎮日待在掌門人的書齋里,貪婪地汲取著書卷里的訊息,仿佛不知疲倦。全新的世界正在少年的眼前豁然開展,他被難以想象的文字、圖像及其背后的各種意涵填塞,無日無之,幾乎要鼓爆胸臆,卻難以對人言說;再找不到一吐胸中塊壘的出口,他覺得自己就要發狂了。
從前他認為保守秘密是再簡單不過的事,傻子才管不住自己的嘴巴!現在,他終于明白永遠保持沉默是多么可怕的折磨。
邵咸尊突然想起書呆子師父的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