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藻池底毋須沃土。供給養分的,自始至終都是這塊結晶。
是它將整池的死水,變成了活化生機的液肥,滿池巨蓮其實只得一株,主干立于池心,其余皆是同根分出的旁株,仰賴晶體才生得如此巨大,甚至能裂石鉆縫,破碎巖盤。而圣藻更是汲取了晶體的生機異能,貯于藻漿之中,才能放出幽藍微光。
耿照本以為療傷補益的好處來自圣藻,如今想來,除了藻漿以外,池水本身亦有療效;兩人在主葉上顛鸞倒鳳,距結晶甚近,可能也是受惠的原因。
近距離觀察,結晶頂端有一處平滑斷口,截斷處尚留著不及兩寸的基座,卻非粗短晶柱,斷面一樣是六角形,卻拉得極狹長,居中長軸將近四寸,短軸不到一寸,若未細看,還以為是拉長的扁菱形狀。
如此整齊又不在解裂面的斷口,絕非天然形成。是什么人截下一段,意欲何為,這段異于其他的截晶如今又在何處,被拿去做了什么用途?
無數疑問,沖擊著怔然無語的少年。
他忘情地將手伸向異晶,指尖傳來的觸感卻不冰冷,反而有些溫熱,像是某種活體。那蘊藏著無限生機的光芒與熱度,以及猶如活物一般的異感,令耿照既熟悉又困惑,他忍不住扳了扳截晶的斷口,試試硬度,誰知居然絲紋不動。
這晶石……是鑌鐵精鋼的手感!
須知水精一類的礦物,質地雖硬,卻有天然的解裂紋理,體積越大越脆弱,順著裂紋一折,極是易損--升上執敬司的頭一天,睡房里的老人大半夜將他挖起,給他“好好上了堂課”,免得耿照弄壞城主的收藏,連累同房一干人等。這自是欺負新人的借口,但比他資深的日九也被挖起來聽訓,沒少吃了排頭。
他本能運勁一扳,忘卻胸中一口真氣全靠碧火功維持,施力之際忽覺氣窒,正欲調勻,誰知結晶光芒暴綻,漿膩的池水呼嚕嚕地沸滾起來,溫度迅速攀升;幾乎在同時,耿照臍內的化驪珠竟生共鳴,豪光迸射,失控的熱流于體內四竄奔走!
耿照只覺渾身血沸,真氣難以維系,扭腰轉向,拼命往巨葉的邊緣上浮。然而缺乏空氣的胸腔似將鼓爆,再也憋不了氣,上游之勢為之一阻,口鼻“骨碌碌”地不住灌入池水,又嗆咳不出,徑由鼻咽氣管灌入肺中!
(可……可惡!)
便是碧火神功,也無法消除這種五臟六腑被侵入占據的無助,耿照在水中痛苦扭動,卻無法使身軀更快浮起,咽喉氣管劇烈痙攣,強烈的悶窒感令眼前倏白……
眼看將要滅頂,肺部忽一搐,仿佛底部破了個小洞,空氣絲絲泄入,癱瘓的身體復又動起,但隨時可能再停擺。耿照把握時間拼命往上游,只求在力量用盡前沖出水面。
他并不知道:胎兒在母親腹中時,是于水中呼吸的。及至呱呱落地、哭出第一聲之后,其肺便逐漸長成為陸生的樣貌,不復胎藏時,再不能于水中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