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熱血上涌”,聽著怎么像“獸性大發”?”染紅霞睨他一眼,唇菱微抿,似笑非笑。“你們這些臭男子啊,全都一樣。下流!說故事給你聽的前輩,有花忒多工夫描述姑娘一絲不掛的模樣么?”
耿照臉一紅,叫起撞天屈來,再三保證沒有添油加醋,真是胤丹書多看了姑娘幾眼,不是他看的。染紅霞忍笑道:“想來是醫怪前輩的苦命女兒,閨名“慰生”的便是。這刀真特別,插在死者身上,竟能使容色如生,未能親眼見得,我實是不信。”
“我見過啦。”耿照斂起嘻笑之態,肅然接口。“或說那刀的“其他部分”,我已在藻池底見得。刀身材質的神奇作用,你我卻是親身經歷過的,決計不會有假。”
染紅霞會過意來,不禁睜大了杏眸。
“圣藻池底的結晶!”
“正是。結晶上頭,被人取走了最大最長的一截晶柱,切割痕跡尚在,應是做成了這把奇刃。”
耿照嘆了口氣。
“胤先生發現袁姑娘的地方,就是瀑布地宮中的白玉祭壇,故事里提到她身下的大石頭,恐怕就是那塊煙絲水精。我瞧水精上的狹槽十分眼熟,一時想不起在哪里見過,原來是與異晶被切去的那截剖面極為相似,看來那水精本就是“珂雪”寶刀的刀座。”
染紅霞心想:“原來刀的名字叫“珂雪”。”為免顯得孤陋寡聞,便未接口。
珂雪寶刀最終沒能令袁慰生死而復活,但胤丹書的到來,卻為三奇谷的死水注入了一泓活泉。袁悲田的病情受到刺激,雖不能因此愈可,偶一蘇醒時,神智卻異常清明,對胤丹書自況:“昔年我藝成出三奇谷,一心濟世,在南方建立“尸毗山莊”行醫。某日,本著佛家割肉飼鷹的精神,救了一名大惡人,并加以照看庇護,希望勸他苦海回頭,改過向善。
“那人奄奄一息,兀自獰笑:“佛欲度魔,魔也想度佛,且看誰人手段高。我的惡道比你的仁道高明,你唯一可恃,不過醫術而已。此際罷手不救,便算你贏了,否則終是我贏。”我不以為意,仍盡心救治,豈料卻種下惡因,禍延無辜。
“那人傷愈之后遠走高飛,沉潛多時,江湖上許久不聞其劣跡。我當時還沾沾自喜,以為度化了一名禍世惡魔,功德無量,時常對妻子說起。
“誰知那廝趁我外出行醫,率領徒眾血洗辟支山摩訶海,殺盡山莊上下百余口,我的愛妻尤為凄慘,死前受盡凌辱,遺體……遺體四分五裂,慘不忍睹。那惡人劫走小女慰生,我存著一絲盼望,忍悲盡力追蹤,沿途與惡人的手下纏斗,殺盡其黨徒,始終沒逮到正主兒。
“轉眼過了一個多月,那廝狡猾至極,我本領用盡,仍無法救出小女,再顧不得江湖規矩,千辛萬苦覓得賊蹤,暗夜偷襲,趁他熟睡無備重掌一轟,打得被甬里骨爆如炒栗,血如泉涌;掀開一看,竟是慰生。那廝……設計我親手打死了女兒。
“我發起狂來,只記得滿眼赤紅,見什么都是血汪汪一片,清醒時那廝已被我打得只余一息,口里溢著血沫子對我笑道:“袁大夫,最后是我贏啦。你這個月里殺的人,比我這輩子加起來要多得多。你的佛救不了你的妻女家人,想想是什么讓你報了仇?”
“往后,每當我剝奪性命時,總會想起他的話,下手便不猶豫。起初只殺些飛禽走獸,后來覺得畢竟不是人,參照有限,殺都殺了,不如找人實際。殺得一個兩個、三個四個……漸漸沒有知覺,與宰殺禽獸并無二致。”
蓬頭垢面、風采不再的癲醫嘆了口氣,閉目道:“我前半生自認生佛,后半生卻淪為殺人狂魔,足見蒼天不仁,佛魔不過反掌間耳。你的道,能在上天背棄你時,仍堅持走下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