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擁有這樣的招式,耿照也不認為自己能夠施展,畢竟連玄鱗戰斗時全開的極限感知他都無法消受了,更遑論殺著。他只為八人的壯志未酬感到遺憾,一如脖頸被玄鱗單手扼住、離地提起的風陵國勇士忌飏。
“暴……暴君……伏……誅……”
忌飏兩眼暴凸,面色脹成了可怕的紫醬色,雙手扳著頸間絲紋不動的鐵掌,脆弱得宛若一名啼哭不止的嬰兒;兩腿與其說是軟弱地微微踢動著,更像失去自律能力的肌肉不住抽搐。“你……殺……”
“朕一向喜歡你,忌飏。而你太令朕失望。”
他說的不是假話,耿照心想。一股淡淡的惆悵突兀地在心頭縈繞不去,莫名令人感到哀戚。“朕留你在接天宮城十二年,你的武功卻無一絲長進,這像是滿懷深仇大恨、一心想為父祖神靈復仇的勇士么?是什么,讓你變得如此軟弱,卻又膽大妄為地想要打倒朕?”
忌飏無法回答,雄軀顫抖,搔刮著龍皇鐵掌的指尖益發無力。耿照嗅到一股糞便或尿水似的穢氣,風陵國第一勇士自不會因恐懼而失禁,怕是忌飏的生命已到盡頭,腸腹肌肉失去自制力所致。
唯一未屈服的,是他逐漸黯淡的眸中始終不熄的恨火,還有某種難以言喻的熾芒。
“征服之本意,在于給予爾等更美更善,乃上位者對卑下之人的無上恩德。非居至上,不可輕言征服。”玄鱗直直望進忌飏眼底,仿佛想捏熄熾芒一般,淡漠的口吻令人不寒而栗:
“爾父祖神靈,于我不過宮室椽梁。這是朕賜的恩澤,如天降雨雪,由得爾等不要!”尾音驟揚,耿照頓覺血氣激涌,眼前又是一白,回神時赫不見了忌飏,只余掌中一段血肉模糊的殘頸,以及噴濺一地的碎骨肉糜;烏黑的殘渣上飄著縷縷煙焦,血漿滾著骨碌碌的沸泡,骨肉爛熟的氣味中人欲嘔。
玄鱗站立不動,視線掃過一片死寂的現場,也不知過了多久,才有人喃喃低語道:““真龍燃息”!這是……這是活生生的龍,活生生的我族真龍啊!天佑我玉龍神國千秋百代,昌盛不絕!”突然五體投地,嘶聲高叫:
“龍……龍皇萬歲!龍皇萬歲!”左右紛紛仿效,轉眼趴成了一片。
“……保護龍皇!”人群里爆出一聲低咆,發聲之人嗓音喑弱,似是長年耽于酒色、養尊處優所致,但此際聽來卻如雷貫耳。
眾人如夢初醒,人潮忽自四面八方涌現,伴隨著震天價響的呼喊,懸殊的數量差距壓垮了殘剩的叛變者,須臾間,風陵國最后的勇士們接連沒于推擠而至的人堆里,連塊可供辨認的尸骸都沒留下。
“……龍皇萬歲!龍皇萬歲!龍皇萬歲!龍皇……”
駭人的歡呼聲蓋過了遠方的瀑布,甚至要龍皇的親衛執戈驅趕,才能將他們重新推回道路的兩旁。耿照心念一動,想起變亂初生時夾道的人群四散逃跑,除了刺客之外,還有幾團人退到遠處便即不動,似在觀望;見龍皇隨手消滅了刺客,率先沖上來高喊“護駕”的也是這幫人。他們是……——貴族。
心緒微動,答案便自行浮露。看來玄鱗也想到了這一處,水精中方有解答。
玄鱗一扔殘頸,在披風上抹凈了手掌,迎風舉起,山呼萬歲之聲立時頓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