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改變注意啦!”
她活動臂膀,提劍上前,狠笑道:“你還是留在這里好了,同這艘破船一起沉入水底,爛成一堆白骨罷。萬劫留下!”
殺意涌現,心神激蕩之下,一時竟忘了以內力壓抑喉音,這幾句卻是以原本的聲音說出,尖亢細薄,盡顯女子本相。
一身金甲的雪膚麗人記不起是在哪兒聽過這個聲音,總之與眼前形容全然無法聯系起來,卻非蛾眉微皺之故。“你就為這種理由殺人?”
一指遠方水面載浮載沉的稅收殘尸,沉聲道:“那些連江湖人都不是,與你有何冤仇,僅能如此切菜砍瓜一般,隨手斬殺?”
媚兒聽得一怔,尖聲厲笑:“你個腦子燒壞的婊子,說得什么蠢話!那些個螻蟻廢物,殺便殺了,有甚好糾結的?你的那桿黃金杖呢?快亮出來,你可知本王殺人,還管待你是不是手無寸鐵!”
惡念徒生,不待對手真亮出兵刃,挺起降魔青鋼劍和身撲去,身前一抹青芒倏化洪流,轟然而生,正是《役鬼令》的一式‘山河板蕩開玄冥’!
《役鬼令》神功并無常形,以鋒銳無匹、蒸汽浩然的降魔青鋼劍施為,威力益發難當,便有金甲護身,玉面蟏祖亦未敢正纓其鋒,身形一轉、貂氅倏揚,原本所在處的車廂便成替死鬼,青芒過后,如遭萬箭攢射,遍體巢穿,旋即轟隆一響,半邊馬車僅余車構,廂板化作一地木屑銅件,全然無法想象本來形狀。
媚兒這式用上了十成功力,得益于丹田里的精純陽丹,更因狂怒之故,上升到‘無心而動’的境界,超越了她現今對役鬼令神功的理解;極招一出,連自己都有些錯愕,復感驚喜:“這是小和尚留給我的……”
眼前浮現那張稚氣未脫的黝黑面孔,胸中劇痛如絞,霎時只覺世間無一物不可恨,心頭攸冷,一瞥滿地殘碎,才想起并非見得那口貯裝萬劫的木棺,不禁一怔:“刀呢?”
攸地車構轟倒,固定用的鐵索飛散開來,一抹金芒雪影峭立于煙云間,身段出挑的玉面蟏祖單手提著長逾七尺的巨大石刃,便只這么一攔,刀頭已雜碎厚厚的甲板,嵌入其中。她提刀的一條藕臂肌團鼓束,卻絲毫不覺粗硬獰悍,修長的線條依舊潤滑如水,結合力量的美感益發動人心魄。
媚兒心頭微凜,并未想到要與妖刀對戰,然而胸中一股莫名悲痛涌起,狂氣發作,視世間諸物如寇仇,并不覺得有何不妥。
阿蘭山論法之后,她恍恍惚惚過了一陣,什么捭闔縱橫、諸國同盟,什么七玄聚會稱霸江湖……通通沒在心上,不吃不睡,連平素打罵侍女、拿諸小鬼出氣的習慣也提不起勁,幾乎失去了時感。孤竹國的臣子們擔心公主絕食而死,急如熱鍋上的螞蟻,偏偏她在時昏時醒間磐巖數日,終于明白自己怎么也死不了。
因為小和尚留在她丹田里的那個,頑強地支撐她的生命,放佛它自己也有生命似的。
“傻丫頭!活著,起碼還能想念;死后無知。就什么也沒了呀。”
那晚在恍惚間,她依稀聽得耳畔有人這么說,摸著她火紅卷發的手兒好小好涼,放佛幼時總不離身的布娃娃。
媚兒沒有嚎啕大哭的氣力,才明白自己虛弱到什么程度,靜靜流了整晚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