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干什么!”“兀那丫頭,不知所謂!”“無禮!”
隨行的黑島家臣多是老成持重之人,然而一踏上蒼島,等于半只腳跨進敵疆,哪個不是全神戒備?見封家竟安排了人對付神君,紛紛搶上,拚著喋血山道,也要護衛神君退回黑島。
漱玉節的實戰經驗非封卻屛可比,見她肩頭微動,一踩腳跟,苗條的蛇腰韌如緬鋼,稍仰即能避過;正要喝阻部下,一片灰影自少女身后掠起,巨鳥般撲向黑島眾人,呼喝聲此起彼落,“啊!”“什么人!”“你……”“韓公留神!”鏗啷啷一陣鈍響,兵器掉滿一地,人人握腕踉蹌,盡阻于一抹肩寬膀闊的高減肥影之后。
漱玉節余光瞥見,不由心驚:“好快的劍!”一怔之間,熱辣辣的勁風已刮近玉靨,觸肌生疼。無暇細想,年輕的黑島神君反手一扣,將少女幼細的腕子拿住,封卻屛發出小動物般的哀鳴,咬得櫻唇粉白,忍著痛楚的神情倔強已極。
漱玉節這才驚覺出手重了,正欲松開,頸后銳風襲至,心頭電光石火般一掠:“教你貪快!”鵝頸輕斜,任由一抹翠影貼頸穿入,在封卻屛鼻尖寸許處硬生生頓住,嚇得她俏臉煞白,杏眸瞠圓,初次顯露出駭異失措的模樣。那蛇竄般的翠影一凝,再也不動,彷佛突然從活物化成山巖,卻是桿小指粗細的青竹,于山嶺放牧的頑童手中常見。
漱玉節在肩頸一動的剎那間就后悔起來。
就算不是自己下的手,蒼島未來的主人翁在黑島神君的面前受傷,哪怕只是擦破一丁點油皮,也決計不是能輕易揭過之事,況乎迎面一刺?換作漱玉節自己,也沒把握能在倉促間收勢;本想教施襲之人偷雞不著,順便嚇嚇封家那不知天髙地厚的無禮丫頭,卻于頸側被勁風削疼之際,省覺事態的嚴重。
女郎本能松手退開,恰恰撞在來人懷里,仰見一張瘦削蒼白的面孔,逆光看不清五官形容,只覺輪廓峭冷,宛若山巖;左半邊臉上刺著龍鱗般的黥印,漫過嘴角面頰、眉眼,蜿蜒至額際腦后,頭頂龍鱗刺青走過處寸草不生‘,索性剃光了頭發,只余圓顱上一層薄薄青磣。
本該是挺嚇人的模樣,不知怎的漱玉節卻無甚惡感。
或許……是因為他有雙好看的眼睛罷?男子俯視她,年輕的黑島神君從未被男人這樣瞧過,他懷里濃烈的男子氣息沖撞著、蜂擁地鉆入她的鼻腔,與他肆無忌憚的注視同樣無禮,充滿掠食者般的危險氣息。
那一抹隱藏在龍鱗刺青里的嘴角上揚著,帶著難以言喻的嘲諷,彷佛世間無一事不可笑。那是亡命之徒獨有的笑容,只有活在沒有明天的世界里才能擁有。
“……神君!”黑島眾人拾起兵刃圍上,漱玉節搖搖手,仰望著異常高大的青年,正色道:“我寬赦你的無禮。讓開!”以她的身份,自行退出男子的臂圍,削的是黑島上下的臉面。無論從哪個角度看,漱玉節已給足了這人、以及他背后的蒼島勢力面子;有臺階不下,絕非黑島之責。
男子無聲一笑,垂落青竹,側身讓了開來。封卻屛如夢初醒,這才發現自己竟簌簌顫抖著,不由得又羞又窘,二度揚手,“啪”的一聲清脆利落,摑的卻是那黥面男子之臉。
高瘦的灰袍青年被她打得嘴角破裂,“呸!”側首吐出一口血唾,咧開染朱的森森白牙,訾目歪嘴的模樣與其說猙夢,更似桀驁不馴;休說奴隸不應有之,便在五島男性臣屬的臉上亦極罕見。
這要是在黑島,毋須漱玉節親來,家臣便要出聲斥喝、乃至出手教訓了。但一來在蒼島地界,輪不到黑島之人說話,二來以青年適才顯露的那手快劍,現場恐怕也無人“教訓”得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