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除了爭睹絕色的期盼好奇之外,也有不少人是半信半疑,總覺得期待越高,不免失望越深,甚至打著看好戲的心思,專等梁斯在出糗的。那寧少君便是一個。
他出身祈州大戶,家里是當地布行魁首,與嬌生慣養的梁斯在不同,二十歲上父親便將他派往南部的布莊分號,多經歷練,也算是名生意人了,與梁斯在交游,無非想把腦筋動到涇川梁氏頭上,以企能多撈幾間分號、乃至股東來,也想從這個吃米不知米價的花花太歲身上揩些油水入袋,荒淫度日不過是為了投其所好,逢場作戲有之,但平日并不好這口。料想今日同席的王、張、廖、簡幾位亦若是。
“白玉八駿”哪怕只得一座,這花紅都比他當初設想的好上太多。
寧函青打定主意,一會兒來的便是月宮姮娥、仙闕素女,也要咬死“不値”二字,硬拆他一匹六十四駿來,梁員外若想賴賬,少不得要吐出足數的資酬,才能堵寧家之口。這下子,他朝思暮想的央土分號……不!是規模首屈一指的京號布莊,亦有實現的可能!
忍著滿胸躊躇,他抬起視線,忽爾一怔。
被三名仆婦簇擁而來的女子,果然生得嬌小,一襲湖水綠裙裳,上披一件滾青邊的玉色羽花褙子,露出飽滿結實的蛋青色抹胸;盡管腦后松松挽了個髻,系著青帶結子,烏緞般的秀發仍垂至臀后,可見其長,說是“云髻霧鬟”也不為過,襯與巴掌大的小臉、尖細的下頷,精致得難繪難描,只能說是造化天工。
少女身段纖細,腰間系一條與抹胸同色的蛋青絲絳,盡顯蛇腰一束,卻無瘦削之感,只覺玲瓏;胸臀起伏驕人,明明鼓脹脹的甚是豐盈,卻不覺肥腴,或因水一般的削肩甚寬,兼且雙腿比例修長,將整個身板撐了起來,這稍嫌熟齡的玉色褙子穿在她的身上,只見青春曼妙,毫無扦格老態。
“嬌小”與“修長”兩種看似相悖的概念,于此達成了難以言喻的巧妙平衡,稚嫩與成熟、柔弱與尊貴……隨意落眼,都能在少女身上找到矛盾而又調合的對立反差,也使得她在美貌之外,周身充滿了神秘難言的氣質,令人難以移目。
寧函青不算閱女無數,也知少女年紀甚小,其眞實年齡,應低于外表所見,連高貴合宜的舉止中,都透著一絲稚氣,偏生胴體又成熟已極,散發著甘美誘人的氣息───
他從她的長腿、翹臀、柳腰、胸脯,貪婪地看到精致絕倫的面龐,最后停在那雙美麗空洞的眼眸上,瞧入了迷。
梁斯在說得一點也沒錯。
她的活色生香根本不像是人,亦非狐魅精怪,而是一具精巧的瓷偶,各部精心雕琢,卻因整體的組合太過完美,反而毫不眞實,令人望而生畏……
“寧少君、寧少君……寧少君!”
寧函青回神,才發現所有人都瞧著自己,神色古怪,似忍著笑,又有幾分可憐的模樣,面上發燒,澀聲道:“怎……怎么?”張嘴才覺口干舌燥。梁斯在的伴當徐沾遞來一只木碗,碗中茶香甘洌,寧函青想也不想一飮而盡,總算活轉過來。
梁斯在得意洋洋,拿手肘頂他:“寧少君,你的馬沒啦。全場幾十個人,只你瞧得失魂落魄,這都‘不値’,還値什么?”眾人皆笑。寧函青沒什么實感,彷佛仍在云端,雙目舍不得離開少女,喃喃問:“她……她是什么人?在這兒……在這兒做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