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頭蝰并未回頭,背影卻不由一震,這是他頭一次顯露出感情,哪怕只有剎那間。“……正是家父。”
蕭諫紙點了點頭。“我聽說蒼梧白氏已遭滅門,至今不知兇手是誰,又與什么目的。令尊為人正派,與世無爭,仁義之士遭此大難,我心中十分難過。”
“我已手刃仇人,不勞尊駕煩心。”白頭蝰手扶劍柄,語聲淡漠。“老仙將我家傳一百零八式《五云飛仙劍》簡化成十四種拔劍出鞘的法子,命我以竹排為敵,練至‘劍出即分’才算完成;又將兩部風馬牛不相及的拳譜、腿法解裂重組,讓我逆行修練,以補內力之不足。幸得老仙指點,仇人俱已伏誅。”一指莊門方向,揚聲道:
“受過老仙之惠的江湖豪杰,百年來不知凡幾,或指點三兩句口訣,或調換祖傳秘笈的頁次,平庸了幾代的武功就此脫胎換骨。像這樣的人,無不認準了那面青羽旗報答恩惠,沒人逼你,也沒人算你報了幾回,到你覺得夠了,恩義相抵為止。這樣都叫‘居心叵測’……也罷,總好過儒門中人的假仁假義!”
西宮川人面色丕變,咬牙道:“辱我師門,料你已有覺悟。轉過身來!正劍不殺回頭客,且教你死得明明白白!”
白頭蝰握住劍柄,正欲回身,門外又有一人縱過高檻,躍入廳堂,同樣滿身是血,輕輕放下一只檀木箱子,抬頭才見階前的白頭蝰,兩人同露詫色,雙雙躍開,來人竟是徐沾。
“……是你!”
“你在此做甚!”
更驚人的還在后頭。西宮川人見那只檀木箱極是眼熟,黃穗一揚,以“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挑開扣鎖,赫見紫絨襯里,躺著的不是那玉馬“翻羽震”是什么?
此物于西宮、于山莊,再棘手也不過,梁斯在挾玉馬落荒而逃時,西宮川人暗里松了口氣,誰知徐霧竟又將它帶回來。
徐、白|一人擺出接敵架勢,對照衣上血跡、傷處等,可清楚看出兩人有過一場激斗。白頭蝰的左肩肘臂為指力所傷,血流不止,而徐沾的咽喉、左掌心均留有劍痕,心口衣衫片開,若無堅逾金鐵的儒門絕藝“彈鋏鐵指”遮護,早已成了黒劍下的亡魂。
徐沾瞥見散落的連城殘劍,不由一怔。“你奪劍……是為了交還山莊?”
白頭蝰懶得搭理,冷冷道:“劍已送回,老子沒空陪你們啰唣。要追要攔,且拿命來!”卻是對著其他人說。
“且慢!”徐沾沉聲喝道:“說清楚再走!你殺人便罷,為何獨獨取走王公子的人頭?”
“棣斤王氏,是我家的仇人。”白頭蝰冷笑:
“我等一個神不知鬼不覺的機會殺他,已逾兩年,你以為憑梁斯在那草包,請得了老子?眼看今日之后,想臥底也不成了,當然得報了仇再走。可惜教他死得太爽快。”將腰間血包袱一扔,骨碌碌地滾到徐沾腳邊,系結松開,所貯赫然是那富少王子介的人頭!
他為父報仇、還恩奪劍,所行皆是義舉,然而手段冷血,禍延無辜,決計不能說是好人……此間善惡是非,究竟如何論斷?
眼見徐沾面上五味雜陳,白頭蝰忽然嗤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