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棧雪俯身拍開窗牖,勾住漪下藻稅的修長玉腿;松,嬌軀如一團銀狐絨尾般颼然旋掃,滑進屋內;反手揚袖,一蓬激塵隔空撞去,又將朱紅窗欞推攏,整個過程沒發出一丁點聲響。世上便真有狐仙,亦不外如是:
偌大的鳳居里空蕩蕩的,連燈燭都沒點。
即使整個頂層已派了重兵把守,但袁皇后有意無意地讓負責看守的金吾衛士,盡量遠離被囚禁在鳳居之內的惡徒,至少不是能任意開口說話的距離,以防鬼先生亂泄口風,將不該說的,教沒相干的人聽了去。
鬼先生雙手骨輪盡碎,身上多處骨折,內傷沉重那是不消說了,就算扔在原地不理,諒也不致生翅飛去。
然而,在目睹荷甄受害的凄慘與不堪后,若非娘娘頒下懿旨,在金吾郎回轉之前,誰也不許擅動囚犯一根汗毛,恐怕眾多年輕氣盛的金吾衛士熱血一沖,生生剮了這名淫邪奸人都有份。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為免「奸人脫逃」,他們找來一根粗大的木矩,用鐵煉將鬼先生的雙臂纏在上頭,煉條勒著血污,深深嵌進扭臂折骨之處,整個鎖拿的過程中鬼先生痛得暈死過去,隨之又痛醒過來,反覆幾度,被折磨得夠嗆。
明棧雪潛入之際,在潘外聽站崗的衛士忿忿不平地咒罵著,說若非礙于娘娘的旨意,甚至想拿鐵釘將他的四肢全釘在樁上,便未痛死,光流血也能生生流死了這廝。
「你……是來嘲笑失敗者的么?」
鳳榻邊的暗影中,一身白肉的妖人雙手打橫如稻草人,染滿血污的扭曲臂膀被鐵煉捆在橫木上,半死不活地仰坐著,盡管形容委頓,顫抖的嘴角仍勉強揚起一抹釁笑。
「這是很……要不得的壞習慣啊!」
明棧雪嫵媚一笑,幽暗的房里仿佛亮起一抹光華。
「因為我很懶惰,所以從不做多余的事。」她舉袖撣了撣榻尾,拉過錦被一角為墊,裊裊娜娜地坐了下來,抿嘴微笑。
「我對你說過的那些話,除非心智已失,否則一輩子都會回蕩在你腦海里,用不著復誦,它就會一遍又一遍地刻印在心底。當你午夜夢回,思索起究竟何以至此時,你就會聽見我的聲音,清晰得像在耳邊說似的。
「嘲笑你?不需要。你本身就是個笑話,現在這副模樣,倒教人忍不住替你難受起來。我雖不是什么好人,可也沒那么壞。」
鬼先生的釁笑凝在臉上。從鼻端急促呼出的鮮血沫子,可知他心緒波動,如掀巨浪,不知是被說中了痛處,抑或惱怒明棧雪的譏諷。
但切齒也不過是一霎間,他蒼白的臉上再度露出一抹扭曲的笑,恍然道:「那就是來折磨我泄恨的了。要替你那姘頭徒弟討公道么?不愧是有情有義。我怎就遇不到這么好的師父?」
明棧雪輕拂裙膝,淡淡笑道:「你把我和那幫金吾衛的毛頭小子相提并論,這就有些叫人生氣啦。就算要打你,我也是替自己打的,揍你個引喻失當。」側首睇他周身明顯的瘀紫。耿照的「寂滅刀」可不會留下這種取不了性命的無聊傷痕,想也知道是何人何時,因何所致。
鬼先生并不真相信她的話,冷笑之余,索性瞇著眼,專看她弄什么玄虛。
「我一直在想,該怎么處置你才好。我那傻徒弟似乎覺得,無論怎么做,都很難教你真正受到制裁,為此煩惱得很呢!看得我心都疼了,不舍得很。」
明棧雪捻著衣角,又似在白晰玉手中把玩著什么物事,只是鬼先生癱坐于地,一時難見,面上卻不露聲色,揚眉笑道:「不如放我離開,咱們化敵為友如何?他想對付姑射,我可以幫忙引路。反正我已是個廢人了,你們還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