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佝僂枯瘦的葛衫老者并肩信步,手持龍頭金拐的華服老婦人淡然一笑,微瞇著鳳目,眼角擠出鐫刻般的細密蛛紋。
「老神君怎知我定有盤算?說不定,我也只是想要一名雄才大略的英主,興復鱗族血脈淪喪千年的榮光罷了……之前胤鏗說的那些話,難道無分毫打動過老神君么?」
薛百滕仰天打了個哈哈,嘲諷之意無比尖刻,看來傷勢并未磨鈍老人的憤世嫉俗。
并肩走在前方不遠處的雪艷青、漱玉節聽見,雙雙回頭,雪艷青蹙著眉,眼中寫滿疑惑,漱玉節卻只瞥一眼,旋又含笑將天羅香之主拉了回去,繼續交談。
「你想過這種事么?不僅將七玄統合起來,還想建立起有能的組織?你聽聽,你聽聽,這簡直……簡直是慕容柔的口氣!合著咱們挑來揀去,居然推了個小鎮東將軍來當頭兒?」
薛百縢重哼,嘲諷的神氣于不知不覺間斂起,嚴肅里另有一絲況味,仿佛連老人自己,都沒發現隱于其中的那股子興致勃勃。
看來是剛結束的那場盟議,引燃了薛老神君骨子里沉睡既久的躍躍惴惴不安于室,只能碎著嘴皮子稍稍抒解。連抵狩云自己都快忘記,上回有這種不安中帶著期待的心思,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盟主,實是令人難以預料——她忍不住想。薛百縢不知她心中忖度,兀自叨絮著。「上一個這么干的,被罵作藪源魔宗,非但死得連骨頭都不剩,還能止小兒夜啼,簡直同妖魔鬼怪沒甚分別——」
老人說到一半,忽覺荒謬,搖了搖頭。
「你現在,還覺胤鏗那小子野心大么?要不是我識得耿家小子……識得盟主在前,也不算一無所知了,怎么聽他才像是野心家。他日傳入江湖,又一魔頭橫空出世,搞風搞雨為禍武林,引來無數正道圍剿。胤丹書殷鑒不遠啊。」
祇狩云聽著老人連珠炮似的喋喋埋怨,不禁莞爾。
「老神君是擔心,與盟主一同陪葬么?」
薛百縢沒好氣地橫她一眼,冷冷哼道:
「在成為邪道大魔頭之前,他得先過狐異門這一塹。」
說著,老人忽停步回頭,望向遠處虛掩的大廳朱欞。
過篩似的陽光照入廳內,劃出兩道沉默相對的身影。
所有人都出了議事大廳,只有胡彥之被單獨留下。盟主有話要對他說。
「你猜胤野死了大兒子,誰會是下一位狐異門主?」薛百滕喃喃說著,望向只剩兩人的華麗廳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