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著厚韌鮫皮的緋紅刀鞘,憑借阿傻提運的“明玉圓通勁”,由刀身最脆弱處打斷了眉刀;到得覃彥昌腰際,威力不足原本之二三。這一掄便打斷幾根肋骨,非但難以致命,反激起莽漢狂氣。
覃彥昌眥目欲裂,硬生生咬住一口血瀑,呲牙暴喝:
“……去你媽的!”半截眉刀瘋狂砍劈,勁風呼號,若閉上眼,還以為揮舞的是水磨禪杖一類,一刀重似一刀,只攻不守,狂態畢露。
阿傻左挪右閃,手中紅鞘伸縮吞吐,避免與眉刀硬磕,若隱若現的鞘尖不時穿過刀影,聚斂還形,擊中覃彥昌的肩頸、頷顎等,使的正是鑄月刀法第一式“接天云路”。
在阿傻忍耐劇痛、復健雙手的同時,伊黃粱將修玉善修老爺子的那部《鑄月殊引》琢磨通透,按部就班授與阿傻,以為基礎。
光靠圖譜無有心訣,按說練不成上乘武功。然刀劍不同,在于劍理百家爭鳴,刀法卻是殊途同歸,伊黃粱所練“花爵九錫”,更是儒門刀藝頂峰,與鑄月刀法相印證,未必不能觸類旁通,以補遺闕。
阿傻能在忒短的時間內,練到刀尖失形、吞吐不定,堪稱奇才;其根骨悟性未必真如此出眾,所恃者無他,心無旁騖而已。
然而,武學上說“一力降十會”,并非無端。覃彥昌殺紅了眼,哪理會鈍鞘毆擊?一心只想砍死這小王八蛋,不閃不避,持續加力。
反觀阿傻每一得手,不免被怪力帶得身形歪斜,左支右絀,險象環生,一路鑄月刀由“接天云路”起手,連變“星河倒影”、“雁過連營”、“霜覆古城”……使到了末式“江山寒夜”,已是刀形星散月芒黯淡,難再撐持。
忙亂間,緋鞘被殘刀逮個正著,一把磕爛,阿傻虎口迸裂,踉蹌幾步,氣息倏窒,覃彥昌單掌抓小雞似的掐他脖頸,離地提起,眥目狂笑道:
“教你再跑,教你再跑!老子……老子掐死你這小王八蛋!哈哈哈哈!”阿傻奮力掙扎,直如蚽蜉撼樹,俊俏的臉蛋由紅轉白,再由白轉青,眼瞳翻顫,踢動的雙腳漸成抽搐,將欲斷息。
他捱過常人難以想像的折磨,求生意志極強,忍死不就,花點爍亮的視界里,忽見水風刮入,紗簾翻飛,幾上的插花圖冊“潑喇喇”翻動,那些他一筆一劃、忍痛描摩的花形百態,翻成了一片流動的風景,蘭葉恣意伸展,花蕊含苞盛開……
阿傻意識模糊,已不能視物,但其實也沒有看清的必要。
那圖冊的每一頁,甚至大夫讓他描摩的其他十余冊之中,所有圖形早就深深烙印在腦海里;畫完了,等著墨彩干透的當兒,雪貞就教他剪枝修葉,按照特定的順序,一枝枝插上劍山,從雅致的白瓷淺缸里,“長”出畫里的美麗花景來——
剎那間,有什么東西在阿傻腦海迸裂開來,打開了神識里混沌不明的壅塞,就連百骸內的真氣,都按照特定的理路奔流起來,越轉越快,哪怕鼻中再汲不入一絲氣息,體內的小天地已然自成循環,毋須外氣。
阿傻只覺一股力量,由身體深處汩汩而出,因極強大,故極沉靜;原本一片漆黑蒙昧的體內,忽亮起無數星辰,冉冉升空。
貫穿任、督二脈,位于脊柱這條中軸上,由頭頂、眉心、喉、胸、腹、尾閭,以及會陰等七處上升的星芒,最為燦爛奪目,壓倒群星,逐漸在中天聚攏,旋轉間排成了杓狀,正是天樞、天璇、天璣、天權等北斗七星。
轟然一響,密密麻麻的群星四散開來,再也不動,繞著中央的燦亮北辰,宛若環抱七星的翊衛。
——紫微垣。
天子中宮,威加九錫!
阿傻渙散的眸光凝聚,猿臂暴長,指尖拈過柜頂一枝月桃,往覃彥昌右臂“天井穴”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