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是誰?何以無名?……其后連串的問題,隨著七叔的“高柳蟬”身份,將更經不起推敲。這也是耿照一聽昆吾在邵咸尊手里,便即安排來訪的原因之一。
以橫疏影之智,不可能想不到這點。或許是她站在耿照的立場,為了瓦解“姑射”的陰謀及控制,認為假邵咸尊之手,從中窺破有七叔此人的存在,會是個落刀剖竹的切入點……
耿照心中反覆咀嚼,便以最寬容的標準,都無法說服自己,這會是精明強干的姊姊犯下的錯誤;當面詢問橫疏影,她也只淡淡以“是么,這我倒是沒多想”一句話帶過去。他曾問寶寶錦兒,與姊姊見面時,有沒發現什么異狀?雙姝倒是有志一同,俱都給了他個軟釘子碰。
而邵咸尊果然發現問題。
用不著“文武鈞天”,便以耿照的火候,也知昆吾劍勝過銘有“化應萬千”的碧水名劍太多。流影城有這等大匠,鈞天九劍能否獨占鋒魁多年,這答案連邵咸尊自己都不敢想。
“這……在下也不知道。”
耿照定了定神,攤手苦笑。“我在城中地位低下,很多事并不知曉。屠師乃本城首席,最頂尖的兵器,自是出于屠師之手,當然其余房號的師匠們亦時有佳作,未必不及;為何沒有劍銘,這就不得而知了。”
就算是推諉,也只能說諉得入情入理。外人不知他與橫疏影的關系,以邵咸尊看來,從出身寒微的典衛大人口中,得不到滿意答覆,毋寧才是合理的結果;放落劍片,淡然道:
“看來今年四府競鋒之會,就算推遲舉行,依舊是精彩可期啊!”
流影城“碧水名劍”的種種特征,昆吾劍上一項也沒有,邵咸尊乃東洲有數的大匠師,不可能看不出來。耿照備妥幾套腹案,待家主問起,便要一一應付,豈料他問也不問,隱覺不祥,試探道:
“……家主預計幾時能好?待柄鞘重新裝好,在下再來取劍。”
邵咸尊看了他一眼。“典衛大人公務繁忙,毋須多跑一趟。待我檢查完畢,配好柄鞘之后,當親自送交二掌院,劍歸原主。”
耿照暗叫不妙。紅兒不通鑄冶,家主要將此劍留個十天半月,推說尚未檢修妥適,她也莫可奈何。留在邵咸尊手里越久,肯定節外生枝;這會兒,家主已不與他談論劍上的疑點了,這是動了疑心的征兆。
但染紅霞才是昆吾劍的主人,邵咸尊若跳過她,逕將寶劍交給耿照,才是不合情理的舉動。
這個理由簡直無懈可擊,耿照反覆沉吟,終無良策,看來只能隔三差五地讓紅兒來索劍,讓家主及早歸還。
這場會面,最后以四人同桌,吃完芊芊親手燒的齋菜作結。這位青鋒照的大小姐自幼隨父親東奔西跑,不但練就了一手廚藝,且無論什么材料都能弄成菜肴,向真妙寺的香積廚借了小爿角,料理些青菜豆腐、素雞素羊,居然甚是美味,吃得耿照贊不絕口。
芊芊芳心可可,滿面羞紅,借口替大家盛蓮子羹,一溜煙地跑了。
邵咸尊自律甚嚴,家中每日飲食用度,按人頭計,每人銀錢若干;一頓吃得好了,便有兩頓儉樸些。中午宴請過耿照之后——這個“宴”字若教獨孤天威聽見,恐怕要笑得滿地打滾——晚膳便只能搭真妙寺的伙,芊芊在房里服侍三叔用飯,邵咸尊自往齋堂與群僧同吃,齋罷在寺里散了會兒步,做完吐納日課,又一頭鉆進鑄煉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