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問我要不要報仇?”老人在門前停下腳步,卻未回頭。
“我一直都在報仇,報師父的仇,報妖刀亂中無辜慘死之人的仇,報蒼生黎民之仇,那對象并不是你。你若非昏了頭,糊涂了三十年而不自知,當能明白,自己不過是一枚受人利用的棋子罷了。
“我便殺你一百次,也不能阻陰謀家黑手,沒了邵咸尊、雷萬凜,還有無數棋子可用,世上最不缺的,便是權欲薰心之人。非為這柄正劍,我這一生,都不想再出現在你面前;我若能放,你何苦同自己過不去?”
動彈不得的邵咸尊激動起來,嗚嗚出聲,既像嚎哭,又似獸咆。
“師……偏……偏心!傳……傳……鑄……劍……嗚嗚嗚……我……不……”
“看來你從不明白。”老人嘆了口氣。“我一直以為,你是很聰明的人。我從前很仰慕你,讀那么多書,懂忒多事,言行舉止這么像讀書人,和師父他老人家,是那么樣的親密。不想你居然不知道,師父最在意的,從來都是你。一直……都是你。”
秀綿她爹……俞雅艷俞師叔說過類似的話,興許季師叔也說過。
邵咸尊痛得像是被狗活生生啃著內臟也似,因狂怒而劇顫的身子恍若搖篩,直欲狂吼,偏生屈仔的秘劍剝奪了他的聲音。
——事到如今,你還敢這么說!
——你們一個個……都昧著良心消遣我!
“鑄……咯咯……青鋒……沒、沒有……嗚嗚……只……只你……呃……”
老人會過意來,不由失笑。
“你是想說,師父偏心,只傳了我一人鑄造秘法,這把劍就是鐵證?”
他搖了搖頭。“這種獨特的鑄法,連師父也不會,如何傳我?邵咸尊,奸宄邪佞,究竟將你蒙蔽到何種境地,竟教你忘卻你曾見過、用于禍世陰謀之上的刀劍鑄法?你忘了自己也曾持有這樣的刀器,驅役刀尸斬殺無數豪杰么?那幾把刀,卻是何人何地所出?”
邵咸尊如遭雷擊,若非受傷沉重,幾乎要跳起來。
老人的話喚起他深埋既久的記憶——興許他并不那么想憶起那段排設陰謀、殺人無數的時光。邵咸尊并不享受殺戮,他所除掉的每一個人都能說出利害沖突,只有結果是他要的,而非過程。
三十年前的妖刀之亂里,初期刀器多出于邵咸尊親炙,遇上高手極易折損,他才想出“生魂勿近,金鐵禁行”的妖魂移轉之說,來解釋妖刀外型何以屢屢不同。中期以后,他輾轉得到幾柄精造刀器,堅韌鋒銳,的非凡品,配合他與雷萬凜設計捕捉高手,炮制而成的種子刀尸,“妖刀無可匹敵”的恐懼,才算是廣為流布。
戰后,邵咸尊才從當時執掌埋皇劍冢的“天筆點讖”顧挽松口里得知,這幾柄神兵乃出自朱城山的玄犀輕羽閣。這位前朝酷吏,之所以能在新朝混得順風順水,挾此秘聞、襄助苗騫抄了輕羽閣,毋寧才是顧大人的青云梯。
他忽然明白,這柄昆吾劍何以如此堅銳神異。但他不明白的是:屈仔,又是從哪里得到這項傳說中的鑄造秘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