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撤劍招,正欲沖刺,只來得及掄起雄劍,叮叮咚咚掃飛一片;左腕反轉,雌刃旋扭間,順勢拍開兩枚漏網之魚。卻聽潑喇一聲,聶冥途袍袖揚起,銀光直標老胡面門,這最后一枚毒針,赫然藏在他垂落的右袖里!
胡彥之用力后仰,幾乎翻了個筋斗,背門重重著地。聶冥途還欲追擊,耳畔勁風忽至,他揚起嘴角,看也不看,回爪與耿照相格,正逆數變,連圈帶轉,仿佛兩人為此練過千百遍,熟到毋須眼耳,即能拆解自如,正是薜荔鬼手中的“不退金輪手”。
耿照終于起身,二人各出一臂,轉得毫無捍格,突然間少年身子微搐,嘴角汩出污血,末了又慢慢轉紅。
聶冥途獰笑道:“你邊祛毒邊使劈空掌,這都不能逼得你氣血失調走火入魔,老狼只好把腦筋動到旁人身上。下回再用堅壁清野,記得要徹底,我也不喜歡連累無辜,特別是胡大爺忒好的人。”
呸的一聲,身后一人撐起,哼笑:“你千萬別這么說,我聽得渾身不舒服。”回見地上一枚猙獰墨針,浸于唾沫中,這逼命的毒器,竟于千鈞一發之際被胡彥之咬住。
他在冷爐谷時,見令時暄口銜匕尖的絕技,出谷后銳意鉆研,以其兼擅各種旁門雜藝的過人天賦,居然抓到些許竅門,反覆練習,不意今日救了自己一命。幸而口舌并未擦破油皮,又或有其他傷口,否則縱使咬住銀針,亦不免中毒身亡。
胡彥之拄劍退至柜前,忙取白酒漱口,自右臂上拔出一枚毒針——適才倉促一揮,終究是著了道兒——以劍尖劃開傷口,迫出毒血、淋酒洗凈,運功逼出體內余毒。
紫星觀畢竟是玄門正宗,自鑄得“絕不劍脈”以來,老胡與所學相印證,內力突飛猛進,不惟功體大大提升,最直接的獲益,就是他在七玄大會前后所受的諸般外傷,以十分驚人的速度痊愈,百骸內真氣流轉,仿如川行,也才能于中毒之后,爭取到放血滌創的寶貴時間。
否則以“破魂血劍”之霸道,修為深湛如邵蘭生邵三爺,亦是一沾即倒,如非李寒陽出手相助,后果不堪設想。
他倚柜盤坐調息,一時三刻間是別想起身了,懷揣著耿照歸還的那枚“天涯莫問”,考慮到服藥后渾身痙攣的缺陷,且無法掌握耿照毒患深淺,要為他留一條萬不得已時的生路,并未取藥逕服,在這場茶鋪困戰中,成了徹徹底底的看客。
聶冥途右肘酸麻已去,故意裝出行動不便的模樣,只為斷去耿照的援手,以免落入腹背受敵的窘境,見胡彥之動彈不得,再無顧忌,雙臂齊出,一邊仍以薜荔鬼手推挪運化,另一邊卻屈起五指,改使殘毒的狼荒蚩魂爪,以為奇兵。
市井說書人不通搏擊,頗愛吹捧所謂“左右互搏”,其實拳腳路數有單有雙,分使雙臂進攻,并不會憑空增加一倍的威力,此術真正的精髓,在于“分心二用”四字,能夠任意變化拳路,奇正相生,自是刁鉆難防。
聶冥途做不到一心兩用,佛門武學的正大光明與邪派爪功的陰狠毒辣,也并非全無捍格,但畢竟是兩只手對一只手,兩人以快打快,相纏片刻,耿照已是險象環生,卻遲遲未再使出寂滅刀,逕以鬼手撐持。
聶冥途邊加緊進攻,邊殷殷催促:“使快些,使快些!盟主再不拿出壓箱底的妖刀武學,老狼怎么趁你境界未至、貪功冒進之際,一舉將你打倒?”胡彥之揚聲罵道:“不要隨隨便便把心里的話講出來啊!”
眼看利爪已至,耿照左臂被纏,一翻腕子,反將狼首壓倒,提掌送出,聶冥途雖及時回臂,雄勁卻連人帶臂轟退丈余遠。老人本欲穩住身形,腳跟一用勁,臂間一股巨力涌起,如浪頭打落,聶冥途止不住退勢,“嘩啦”一聲撞倒桌凳,跌入街心。
“這……這不是薜荔鬼手!”老人一躍而起,怒氣沖沖,但微一皺眉,又覺這個變招分明是“白拂手”無誤,只是足以將百煉鋼化圍繞指柔的黏纏勁力,何以一霎間又成了摔碑似的重手法,卻是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
耿照撣了撣襟擺,也行出茶鋪,單掌一立擺開架式,淡道:“狼首若未看清,要不再來一試?”
聶冥途吐了口唾沫,露出險惡的笑容:“他媽的小和尚,你這扮高深的調調,真看得人一肚子火。”扭頭轉臂松松筋骨,縱身躍前,單掌擊出,這回再無摻雜蚩魂爪等左道武學,使的乃是鬼手諸部中剛猛第一的“跋折羅手”。
耿照以“楊枝手”相應,單臂于雙掌中穿梭回旋,流若清風。聶冥途運掌交錯如剪,硬是絞住清風拂柳之勢,眼看就要扣死耿照的腕臂,少年一旋一壓、單掌擊出,又將他轟得倒飛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