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兩名小婢燒好熱水,服侍主人沐浴清潔,小臉紅撲撲的,不時拿水汪汪的眼角偷瞟,顯是昨晚的淫聲浪語全教她們聽了去,倆丫頭春情滿溢,吃吃竊笑,卷起的衣袖褲管被熱水浸透,晶瑩的裸足小手上水珠點點,襯出肌膚的絕佳彈性,別有一番風情。
耿照現在總算明白,何以豪門富戶,總有數不完的風流韻事。
二婢品貌比之四姝,自是不如,但遇著這種送上門來的嫩肉,誰能忍住不嘗?如非心中有事,未必有坐懷不亂的把握。
昨晚的縱情放蕩,是有原因的。耿照須得耗去那仿佛用之不竭的體力與精力,讓自己拖到這時才晏起,趕不上出發往沉沙谷的時辰——
明知不過是試探而已,身為被卷入這個巨大陰謀里的一份子,耿照很難抑住那股欲“親睹元兇”的沖動。灰衣人那出奇平靜、毫無特征,與其或猥瑣或殘毒的行徑全不合襯,透著無機質般的冷冽眼神,他沒有一天忘記過。若能與他面對面,那怕只得片刻,少年自覺能認出他來……
耿照用力搖了搖腦袋,試圖驅散這個危險的念頭,濕發甩濺水珠,引得二婢又笑又叫,伸手掩住透出大片肌色的襟口。
蕭老臺丞這個計畫看似大膽魯莽,但耿照隱約能明白他并不是無端犯險,眼下非是圖窮匕現的當口,單純與疑犯見上一面,不會改變雙方各自的算計鋪排。但若所有關系人都去到現場,此事再也“單純”不起來,是逼著對方攤牌的意思,這也是為什么蕭諫紙三申五令,要他對蠶娘保密的原因。
理智上知道,與實際上能做得到,本質上是兩件事。可惜擁四美于一榻,也只能教他晚大半個時辰起身,要不是實在不想誤人終身,耿照甚至考慮過一手一個,拿這兩個小丫頭消磨時間;過得晌午、用過餐飯,要趕去哪一處都來不及了,以免壞了蕭諫紙的計畫。
一抹奇異的感應令少年倏忽回神,略微運功,果聽得腳步聲一路踅來,止于浴房門前,“砰砰”的叩門聲帶著一絲火氣,怕連敲門的人自己都未必察覺。毋須開口,耿照已知來的是誰,忙自浴桶中起身。
“……老神君早。”
門外,薛百螣的面色陰晴不定。老神君雖是七玄中人,性格之硬,正道中亦屬罕見,耿照與他眼神相觸,不禁心虛起來:“該不會昨夜荒唐……已傳到老神君院里去?”符赤錦不介意與他歡喜合意的女子大被同眠,但落在對寶寶既疼且愧的薛百螣眼里,就算耿照貴為盟主,少不得也要挨頓教訓,未必好受。
老人無視他的期期艾艾,踏前半步一扯衣袖,湊近沉聲:“此宅之中,藏有一樁天大的麻煩,盟主知否?”也顧不得什么禮數,拉著耿照邁開步子,一路風風火火地沖進偏院。
管事李綏立于院門外,神色無奈。原來薛百螣命他在此看管,既不許他擅入偏院,亦不許旁人靠近,若有乖違,唯他是問。
李綏近日之內屢遭惡客反主,似乎住進朱雀大宅的這幫江湖人,個個都拿這兒當自己家,先有潛行都、后有郁小娥,待這位花白頭發的薛老爺子沖他發號施令,趕走附近灑掃的仆役時,李綏已是哭笑不得,只得先從了他,權作安撫;此際乍見家主到來,頗有久旱逢雨的感動。
這偏院耿照來得比李綏還勤,里外自不陌生,搖了搖手,示意他退下。院內另有一名年幼小婢,捧著粥碗,一口一口呵涼了,喂入癱在廊間竹椅上的癰人嘴里。薛百螣對小女孩的態度和緩得多,稍早發現此間時,那碗魚粥還喂不到一半,故留下小婢,只逐去院外諸人。
那幼婢見得耿照,起身怯生生喊:“……家主。”薛百螣見粥碗已空,一揮葛袖:“你也下去罷。這兒沒你的事了。”少女身子微顫,如聞驚雷,逃命般退了出去。
“那李綏頗乖覺,我問他這是何人,他推說不知,須問‘夫人’。”薛百螣冷道:“但外頭那些個打掃的下人,嘴皮就沒這么牢靠啦。說是主人家鄉接來的老家人,也有說是叔叔的。敢問盟主,這是何人?”
前事不論,自冷爐谷一役后、耿照領七玄同盟以來,薛百螣與他說話,謹守下屬的分際,從無逾越;蚔狩云、漱玉節等雖也同尊盟主,言談間或示親近,或恃交情,又或是談笑而已,總有不拘主從的時候。只薛百螣一絲不茍,如今日這般單刀直入,還是破題兒頭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