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沉默良久,忽展顏一笑。
“既如此,您的好意我心領了。”
“別后悔啊。”異人一挑眉,眼縫里掠過一抹激賞。
“……至死不悔。”
這段話,連阿旮亦未能與聞,事涉蕭諫紙的壓箱寶,異人特意挑了個獨處的時機懇談。往后數十年間,蕭諫紙未向任何人透露這個秘密,與阿旮動手喂招,也不曾使過游龍劍與蒼茫訣,便為他朝對上三五等級的對手時,保有絕地反攻的一線生機。
今日殷橫野猝然發難,固出蕭諫紙意料,卻提供了絕無僅有的試劍良機,原本難成的嚴苛條件一一齊備,六路劍法疊起內外勁,如十數名蕭諫紙齊齊出手,強如隱圣,料想亦難抵擋。
眼下看來,只能認為蕭諫紙舍身一擊,未能粉碎鎖限,在“凝功鎖脈”之前,氣爆終被壓制,老人的周天內元卻無此等強韌,經脈俱毀,登時成了廢人。
此說足以搪塞多數人,反正三五境界神而明知,無物不克,夸稱無敵,凡人無以拮抗云云。可惜蕭諫紙不是普通人。
盡管一敗涂地,“龍蟠”的腦智依舊驚世駭俗,靈光閃現,忽明白殷橫野是如何辦到,心底一片冰涼。
這法子說穿了不值幾個錢。就是在氣勁爆炸的瞬間,反覆解除、再凝聚鎖限,頃刻十數乃至數十度,以弛張瞬變,弭潰洪之勢于無形。此法極難也極簡單:千鈞一發之際才倉促應變,便是天下無敵的武烈帝也辦不到;但殷橫野始終留著一手,就像早知蕭諫紙底牌,專等他豁盡全力玉石俱焚,才以逸待勞,及時解消……
蕭諫紙并不蠢,對殷橫野的老底下足了工夫,撇開隱密的“行空”身份,于其儒門資歷,可說摸得通透,肯定這廝與鯤鵬學府沾不上邊。司空家與生沫港齟齬已逾一甲子,頂著這層關系,莫說進不了學府,便變裝潛入、冒名偷師,事后也難逃主家追究。
殷橫野不比曾功亮,沒有覆笥山的銅墻鐵壁與超然地位保護,仗了司空氏的支持才有今日。穩坐“九通圣之首”的位子,經年不移,足見與鯤鵬學府并無瓜葛。
正因如此,蕭諫紙才將八表游龍劍視為對付隱圣的最終王牌,于情于理,殷橫野皆難逃劫數。
老人并未欺騙合作多年的老搭檔,只是沒把全副盤算向七叔吐實。約見殷賊,親眼確認是真,若殷橫野猝然間悔棋動手,蕭諫紙亦存了同歸于盡的心思。忒多年了,好壞俱已做盡,就讓所有人一次解脫吧——老人不無譏誚地想著,夾帶一絲脫手全押的痛快。
“儒門百脈,鯤鵬學府是少數我伸不了手的地方,你之設想并沒有錯,只能說運氣太差。”仿佛聽見老人之疑,殷橫野撩袍蹲下,溫言道:
“我雖未入學府,卻交過一位學府出身的朋友。此人驚才絕艷,當年若于生沫港出任教御乃至府尊,料想府內不致生出那些個狗屁倒灶的事。吾友頗識游龍劍之弊,雖棄劍鉆研刀掌,我長年與之切磋,文武同修,沒少聽了其中關竅。”
(原來……是我中了計!這一切……早在他算計之中!)
蕭諫紙狂怒起來,渾身發顫,不知從哪兒生出的氣力,上半身猛地撐起,顧不得什么招式理路,雙臂攫向仇敵,卻被殷橫野起身一腳,踢得離地飛起,“砰!”落地連滾了幾匝,宛若土囊革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