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白瘦小的青年嫌惡一瞥,仿佛同他說話要降智商的,沒好氣道:“遇上對子狗,只有老子能保你一命,你以為我很愿意么?再怎么不看眼色,也知道老頭兒有話對你說。趕快說完,咱們把事情辦一辦,沒準能趕上投好胎呢。”正要出火場,瞥了眼南宮損仍不解氣,摸出一只瓷瓶,往尸身上灑些鮮黃粉末。
耿照奇道:“那是什么?”鼻端嗅到一陣惡臭。
尸體血肉沾到粉末處突然糜爛如沸,繼而冒出滾滾濃煙,色澤艷黃一如粉末,中人欲嘔。
“化尸散哪,居家常備,最是實用。怎么你們沒有么?”掩鼻一溜煙逃出。料想在尸煙中,兩人再長舌也說不了多久,趕快講完趕快上工,免得對子狗跑了。
聶雨色一邊感嘆自己實在太過聰明,沿途以化尸粉化了那些死于命籌的白衣殺手——毀尸滅跡又抒壓,是他最喜歡的部分——摸回馬車,從底部夾層取出四根刻滿符箓的光滑木柱,每根徑粗三寸,長約尺許,用麻繩捆了負在背上,簡直就是山道上常見的樵子,誰也不知曉這極可能是前后三百年間,東洲……不,該說是宇內奇門遁甲史上最偉大的天才發明,成自一名美顏傾世、聰明絕頂、玉樹臨風,偏又孤傲不群,從小備受無能平庸的師兄弟排擠的風云兒之手——
未幾耿照穿越逐漸轉淡的木黃尸煙,快步而來,打斷了聶雨色心中獨白。他可能想著想著不小心就念出來,但耿照于此無甚反應,這點也和無能平庸的師兄弟不同。
或是聶雨色的錯覺,少年似有某種難以言喻的凝重,與方才判若兩人,無法逃過聰明絕頂的、宇內奇門遁甲史上最偉大的天才之眼。是給煙熏黃了腦袋,還是蕭老頭兒同他說了什么?
耿照走過他身畔,既未回首亦未交睫,獨自行出丈許,突然停步。
“接下來是我一個人的事了,請你回去告訴韓兄,耿照若有氣在,今日之情,定當奉還。”語聲淡漠,如槁如灰。聶雨色注意到少年并未喚自己“聶二俠”。一個虛文慣了的人突然爺們兒起來,只有兩種可能,要不失戀,要不死了爹媽,要不三觀毀滅。啊泥馬是三種,美顏傾世孤傲不群的風云兒低啐一口。
——聶雨色是那種你不讓他干嘛、他偏要干的人。
瘦小蒼白的青年想著,可能不小心念了出來但自己沒留意,匡當當地負起成串粗木,滿不在乎哼著小曲,趿著鞋啪搭跟上,仿佛在山上等著的不是“隱圣”殷橫野,而是滿盛的野餐食盒。
“你是我最討厭的那種人。”聶雨色怡然道:
“遇事老著臉皮拜托人家,要擔責任就趕緊撇清,惺惺作態,至為惡爛。你求見我家宮主之前,當殷橫野是燒茶煮飯的么?怎么當時不覺危險,現在突然發現老子性命金貴,沒事最好套在袋子里吊起來,想要的時候再擼一擼?”
耿照啞然失笑,不禁停步轉身。
要對付三才五峰等級之人,聶雨色的陣法是唯一經實戰驗證,有機會一搏的手段。面見韓雪色,結盟不過是以退為進,意在借得聶二這支奇兵。
但半毀的百品堂天井內,瞠目斷氣的聶雨色那一幕委實太過震撼。
少年從來明白此局是險中險,但不畏犧牲是一回事,親歷犧牲則是另一回事。他清楚知道,無論是救援或撤退,聶雨色都是不可或缺、至關重要的一部分,然而少年不想再次面對他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