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橫野自不知這黑布是屈咸亨帶上來的,被聶雨色一條條接起,但想也知道是布陣手段,刻意頓了頓,待他繞成三角,光明指戟出如電,黑幔繩圈被數不清的縱橫指勁劃成了片片蝴蝶,漫天飄舞。
耿照甚至不及阻止,怕也無從阻止,拚命爭取的兩招時限就換了這個,不由得瞠目結舌。殷橫野笑顧聶雨色:“陣法雖然玄奧,終非武功敵手。我年輕時亦頗愛奇門術數,如今思之,壞事的也多是奇門術數。”
“那是你爛。”聶雨色咂咂嘴。“陣布完啦。你要倒楣了知道嗎,對子狗?”
“就靠這個?”殷橫野接住一片飄落的碎幔,譏嘲、惋惜兼而有之,仿佛要再殺死聶雨色一回,也很不得已似的。黑幔上以深墨密密麻麻繪滿符篆,從聶雨色拉出廟門他便注意到了。但還是老話:陣基已破,再繁復精微的符箓,不過是廢物裝飾。
殷橫野穩占武力優勢,不懼兩名黃口小兒,聶雨色弄什么玄虛,聽完再殺也不遲。
“誰跟你陣基?這又不是符陣,是血祭。”
聶雨色冷哼,趿著鞋啪答啪答滿地亂走,舉起兩根指頭,活像是個和笨學生解釋的不耐煩老師。“鮮血和犧牲,乃是血祭的兩大要素。犧牲就是破壞,你搞的破壞,回到你身上的陣法就越厲害;你方才親手絞碎這些布條,完成犧牲,滿足了頭一項。”
殷橫野一嗅碎幔,果然聞到涸血氣味,敢情幔上所用不是什么深墨,而是雞血牛血一類。但聶雨色所說,仍屬無稽。
血祭在陣法中屬偏門,非是威力不大,也不是有好生之德的冬烘因由,純是施行不易:祭祀用的犧牲最好由敵人親手所殺,還要取得敵人之血方能施術,何不趁取血時痛下殺手,弄個血祭做甚?
殷橫野怡然笑道:“你這便要來取老夫之血了?”
“不,這也辦好了,對子狗。”聶雨色也笑了。
“血祭最麻煩的地方,就是只能用來對付笨蛋。”
伏地一按,所壓正是七叔擲出的那枚角錐,就聽殷橫野的怒喝驟然收音,仿佛在數里之外;無數指勁銳光被裹入憑空升起的、約兩丈見方的四角錐型,輪廓若有似無,只有被內里之人轟擊陣緣時才略現光影,否則便是一團突如其來的濃霧。
但見其中灰翳擾動,伸手不見五指,哪還有殷橫野的蹤跡?
◇◇◇
蠶娘睜開眼睛。
檐外午陽正艷,依舊不聞蟬鳴,可見封住內監的陣法尚在運轉。
她身上的衫裘還是原本的模樣,連敞開的兩衽稍稍滑落、小露圓潤香肩的模樣都與昏迷前如出一轍,只是從天井內移到了屋檐下,稍避溽暑驕陽。
聶冥途就沒這等運氣了,他躺在天井中央,就是原本他走出北屋、彎腰同女郎說話之處,仰躺著一動也不動,便是還沒死,曬將下去也是死路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