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照率先回神,暗叫慚愧,一把扯住身后倉皇四顧的羅燁,低喝道:“別慌!指揮弟兄們離開……以進為退!”渾厚綿和的內勁透臂而入,羅燁激靈靈地打了個寒顫,驀然省覺,攔了匹無駕之馬翻身上鞍,立鐙揚刀,大喝:“……跑起來!車懸之陣,車懸之陣!”凌亂的鋒線聞聲而動,不但重新整伍并轡,更繞圈子奔跑起來,里圈與外圈方向相反,形成數重轉向相異的同心圓。
此陣戰場罕用,乃谷城大營操演騎兵馬術及隊形的基本科目。跑起來的戰馬槍陣,遠比靜止時更要兇險,果然“車懸”一成,傷亡倏止,便以“隱圣”之神出鬼沒,亦毋須甘冒奇險逞兇。
不及尋回戰馬的軍卒,在內圈兩兩靠背,重新結成防御陣形;揚刀指揮的羅燁則單人一騎,跑在散圈之內,確保全軍可見。最中央處,耿照把臂拉起灰頭土臉的聶二,耳中聽著那不似琴曲、卻極具穿透力的異響,舉目四眺,欲尋根源:“那是什么聲音?是……秋大俠么?”
“人怎能發出這種聲音,你道他是水豚?”聶雨色嗤之以鼻,一副“泥馬哪來的土包子”的神氣,哼笑道:“是老子送他的琴!五道八荒、宇內四海,僅此一把的天下名琴,教你長長見識!”
耿照回頭喊:“羅頭兒!”羅燁縱馬奔近,沉肩伸臂,將典衛大人拉上鞍。耿照望向圈外,赫見山腳之下,秋霜色立于兩座相隔約三丈的土壘間,左手負后,右手圈揚,那懾人心魄的異響便這么憑空而出。
(這……這是什么武功,竟能發出這等如磬神音!)
“不,不是憑空而出。”羅燁凝眸望去,沉聲道:“有條絲弦般的物事,系于壘間。聲音應是撥弦而生。”細瞧些個,果然秋霜色袖間隱有一抹奇異液光,像挽著把瀲滟水華也似,并非空無一物。
琴瑟之所以產生音色,蓋出自枵空的琴身與絲弦共鳴,并非隨意在什么物事上拉引琴弦,便能發生聲響,是故制琴一道學問深湛,不能輕易而得。縱于土壘間綁上弦,難不成便能將大地當作琴箏?
“說你土還不服氣,胸無點墨!”聶雨色拍去頭面衣衫的塵土,難掩得色,冷笑:“我給他找的寶貝,可不是老三玄律琴那樣的俗物,連說是‘琴’,都有些對它不起。
“此弦毋須琴身,系上任一物事,即能逼出物中真響,可比世間一切琴箏神奇百倍。當年我在玄律之后弄來了此物,老三足足一個月沒跟我說話,就知他有多介意啦。它還有個名目,我以前老嫌土,不怎么喜歡,今兒卻覺應景得不得了,簡直絕了。”
面色青白的小個子拍拍手,狠狠吸了口氣,以手圈口,扯開喉嚨:
“這玩意叫‘破野之弦’!對子狗,你的克星來啦,有沒覺得脖頸涼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