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省起來罷。還是你這是成心氣我來著?”
胤野忍笑白他一眼,那抹嗔怪也像極了任宜紫。“人要是做了件得意的事,卻無處可說,滋味可難受得緊。不過既然你不急著聽,我便按時序說;年紀大了,不記近事記遠事,跳來跳去的,恐怕有什么錯漏,反倒不美。
“仗祇物鷲峰大師之助,我們母子仨逃出了東海,來到平望的大報國寺。寺中不收女客,鷲峰大師便將我安置在附近的民居,讓鏗兒剃發,送進百丈律院。不久鐔兒出世,我才坐完月子,難抑恨火,忍不住拿出名冊研讀,料想以‘無根草’眾人的能耐,不致悉數覆沒,號召起來,也是一股勢力。誰知在這時,有位門中舊人找著了我。”
耿照靈機一動。“這位舊人,可是貴門外三堂第一高手,人稱‘兵履千絕’風射蛟前輩?”
胤野柳眉微挑。“你認識他?”
“聽老胡……聽在下的義兄胡彥之胡大俠提過。”還有在蠶娘述說的回憶里,這個名字也經常出現。無論對胤丹書或胤野,此人似乎都是生命歷程中不可或缺的角色。
他暗中觀察胤野,女郎眉目間仍是一片清冷,對“胡彥之”三字毫無反應,只點了點頭。
“風射蛟與內三堂的部分人躲過一劫,分頭逃散,打算尋到我之后,一起到仇池郡的古月名門避難。那莊子本是我祖業,與武林全無瓜葛,知道古月名家與狐異門的關連的,只有我爹和我;風射蛟長年侍奉我爹,約莫是從我爹處聽得了蛛絲馬跡。”
胤野沒料到胤氏一系的內三堂還保留了元氣,大喜過望,欲與風射蛟合兵,對七大派展開反擊,意外遭風射蛟堅決反對。
“風射蛟是看著我長大的,對我來說,他就跟兄長一樣。我甚至知道他有些歡喜我。”女郎淡淡笑了,目光投向虛空中,空靈如月華。“我沒想過他會抗拒我的命令,尤其是在這件事上頭——報仇雪恨,豈非理所當然?他從什么時候起……講話也同他一個調調?”說著微微蹙起眉頭,似乎到這時仍無法理解。
耿照不明白“同他一個調調”的那個他,指的到底是誰,卻敏銳地察覺胤野說話之際,似有著現實與記憶交錯混淆、渾沌難分的感覺。
這股小小的異樣與她空靈絕俗的外表氣質十分相稱,等閑不易察覺;就算察覺了,估計也會當成絕世美人的獨特風格,說不定還會覺得極有魅力。但對話時間一長,談及的內容越深入,違和便越強烈,好像……跟病人說話似的,病人自身卻無病識感。
“我和風射蛟爭執許久,誰也說服不了誰,最終他將內三堂的人馬留給我,做為交換,我讓他帶走了鐔兒,好免去后顧之憂,專心復仇。”
接下來的四五年間,計畫進行得十分順利:
胤野潛回東海,與內三堂的殘存人馬逐一會合,重新建立據點,神不知鬼不覺殺掉幾個落單的七大派要人,卻未掀起相應的騷動,甚至救下了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戚鳳城等。志得意滿的東海正道似乎并未察覺,復仇的魔掌已悄悄伸到了自家榻畔,渴求血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