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管葉隱想干什么,明棧雪已然盯上了他。
倘若他意在皇后娘娘,那么半夜里只要他一出房門,明棧雪就會跟著他,伺機破壞;若這郎中意在荷甄,明棧雪所睡的便床與荷甄的病榻僅隔一扇屏風,她有一百種法子能驚動金吾衛、任逐流乃至棲鳳館中其他高手,當場抓他個現行。這可不是推說看病問診便能揭過。
晚間娘娘提早開膳,喚一名相熟的女史來替,召明棧雪到房里一起吃——近日她們多半如此,皇后身邊人早已見怪不怪。飯后,明棧雪替荷甄抹臉擦腳,換過干凈的小衣,早早便熄燈就寢。
這是個安靜的陷阱,等待不知情的獵物送上門來。
為防對方是個收斂聲息到了自己無法察覺的絕頂高手,明棧雪既未悄行日課,也不打算假裝睡著,而是遁入虛境,以碧火功的先天靈覺感測四周。這么一來,無論怎么看她都是睡著了,輕鼾勻細,乳峰起伏,沉得像是徹夜無夢——
明棧雪就待在“夢”里。經過充分的練習之后,此法既能讓身體得到休息,又不致斷了警覺,甚至在變起倉促的剎那間,虛識里的她擁有足夠的裕度決定因應之法,看是以最短的時間將意識接上四肢百骸,還是繼續裝睡乃至裝死,都能令現實里的人瞧不出絲毫端倪。
這種碧火功的運用法門,她從沒教給任何人。無論是耿照、海兒或岳宸風,通通沒有。
如果沒有任何動靜,那么她也就是睡了一夜,翌日將精神飽滿地醒過來,誰也不會察覺異——
正這么想著,虛境中的明棧雪忽然感受到一股強大的壓迫,她幾乎可以“看”見壓力的來源:一個微佝的身影正站在榻緣,低頭俯視著自己,來人的身影投射在虛境中宛若插云之峰,無邊無際地壓住了其下渺小的一切……
明棧雪不敢恐懼,不敢清醒,不敢調動內息,卻也不敢視而不見。
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離死亡的威脅這么近了,連在龍皇祭殿被鬼先生的壓箱寶制服之時,其驚險恐怖都不及此際于萬一。女郎在虛境里抵抗著難以言喻的駭人壓迫,一邊控制氣血流動,既不能顯露痕跡,亦不能失去控制。一旦對手發現她心跳加速,香汗遽涌,只有破臉動手這條路走;這種程度的敵人,明棧雪簡直不敢想像打起來的結果。
她關閉了先天靈覺的感應,以防被對方察覺。
以葉隱那強大到難以想像的壓迫,毋須靈覺也能感應其存在。現在的她,就是個睡著了的普通女子,沒有內息流動,即使被碰觸也不會激起功體的防御反應,就算來人動手侵犯她,她只能嬌嬌承受,被驚醒也無法使力抵抗——真是這樣的話,對明棧雪來說并不是最壞的結果。
以全副的修為壓制內力反應,并控制真氣、血流、汗涌等本能反應,還要不被頂尖高手發現,這對精神意志本身就是極巨大的負擔。虛境里的明棧雪已有魂飛魄散之感,卻苦苦撐持著不肯蘇醒,一邊抵抗壓迫,一邊控制身體;時間的流速在虛識里毫無意義,痛苦因此更加難耐,幾乎超越度心魔關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