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諫紙神色漠然,不為所動,撲卷而來的木碎全打在云頭車上,癱瘓的下半身為及腰車廂所掩,并未傷著分毫。誰也料不到,先開口的竟是竹躺椅上的“刀魔”褚星烈。
“……我從未見過你。”僵尸般的蒼白男子緩緩說道,唇舌雖仍有些不靈便,清澈的眸光卻冷銳如實劍,并非殘忍無情,而是天生具有一種危險之感,聞之令人透骨生寒。
“于公于私,我們都不曾碰過面。我記得自己行走江湖,曾去過的每一處、見過的每個人,不是‘略有印象’的那種記得,而是每個畫面都像圖片一樣,存在這里……”艱難舉起右臂,點了點額際,旋即脫力般重重墜下,在竹椅上撞出“叩”的一聲悶響。
“我非常肯定,我們未曾謀面,沒有遠遠出現在彼此曾歷之處而互不相知,沒有共通的人脈交集,從來不曾在一時一地,一起出現過,遑論識面辨人。”
蒼白男子冷冷望著他。
“而你如何知道,我便是褚無明?”
“‘思見身中’。”殷橫野露出恍然之色,很遺憾似的輕輕擊掌。“這種天賦舉世罕有,江湖每代人里,也不過生就一兩個。偏你們奇宮的《奪舍大法》邪門得緊,居然能后天練就,難怪,難怪。”
褚星烈眉頭微蹙,下眼瞼忽微微抽搐起來,一抹痛苦之色在原本平靜如死物的瘦臉上乍現倏隱。“……難怪什么?”
“難怪做為刀尸,你炮制起來特別費勁,當時我還以為失敗啦,沒料到在天雷砦的效果忒好,在世人心目中盡顯刀尸之能,迄今猶能止娃兒夜啼。”說著從懷里取出枚小巧玲瓏的褐色蟬笛,拎著輕輕搖晃。“當年驅役你的‘號刀令’,就是這一只,不若今世的號刀令威風煞氣,勝在攜帶方便,三十多年來我始終貼身帶著,當是紀念。”
褚星烈劇顫起來,痛苦之色更甚,身子卻無法活動自如,令他的抽搐顫抖活像木雕傀儡,不忍卒睹。
“你……你……是你……”
“你那圖象一般的記憶畫面,是不是總缺著一段,像被什么絞得四分五裂,越想拼湊越是混淆,最后越忘越多,虛實渲染,連自己都辨不出真偽?”殷橫野露出既得意又殘忍的笑容,對鼠亮貓也似,繼續輕晃那枚蟬笛:
“你在前往天雷砦之前,就已經對自己起疑了,對不?只是不肯面對‘自己或被人動了手腳’這個恐怖的念頭,也可能是對自己的意志力極有信心,最終卻在天雷砦殺死了兩名同伴,將屈咸亨重殘如斯……這些年,你是怎么面對他的?屈咸亨最終原諒你了么?”
褚星烈下頷繃緊,眸光森寒,苦苦抑著身顫,可惜力不從心。
“‘四靈之首’應無用的師弟,縱橫東海的刀魔,可不是誰都能綁上秘穹搓圓揉扁的。”殷橫野像是在細細品味一般,獰笑著緊盯他的雙眸,怡然道:“現下,你總該想起來了罷?出手將你拿下,擊潰你的心神意志、并把你炮制成刀尸之人,就是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