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點點頭。
她當然記得。
那時候她還只是神社的武器保管員,風魔家的人從阿富汗戰場把她帶了回來,因為不需要她一個小孩子去殺人,就把她丟在無人問津的地方默默生長,等成了一個大女孩兒就被分配到神社工作。
她很年輕也很漂亮,眼睛微微發藍像寶石一樣澄澈,但沒人發現她的美。
櫻工作的地方很偏,每天都坐在太陽照不到的、長著霉斑和苔蘚的陰影里收拾那些老舊的武器,默默無聞地活在被整個世界遺忘的角落,永遠沒有花苞綻開的一刻。
她只會很少的日語,邋里邋遢的也不會打扮自己,每天都穿著一件沾滿了油污的麻布衣服,渾身都是煤油味。
麻布衣服不合尺碼,扣子沒扣好會露出白軟的輪廓,可她也不知道遮掩,只是麻木地擦拭著槍械。
這份工作能讓她吃上飯,不至于餓死,所以她也沒什么不滿,總好過在危機四伏的戰場用人命換取只能飽腹的食物。
她沒有指望過外界的陽光會照射到自己身上,也沒考慮過自己的未來。
所以當源稚生忽然出現在她面前,盯著她給一把破刀上了五分鐘的油時,也懶得抬頭看他一眼。
就像在阿富汗一樣,除了中介和刺殺目標之外,沒人能引起她的注意。
他問她愿不愿意到他身邊做事。
她眼里藏著與世隔絕的警覺,卻還是點了點頭,說你給我吃的,我跟你做事。
那時她以為源稚生是一個新的中介人,需要自己去殺人。
但他只是想要給她尊嚴,想要讓美麗的花花在陽光下盛開。
“那就這么說定了。”源稚生忽然冷聲開口,望著舉杯的櫻,眼神肅穆像是在接受某人的效忠:
“從此你就是我的手下,你會做什么?”
櫻看著他微微一愣,緩緩點頭道:
“說定了,我只會殺人,你給我吃的,我幫你殺人。”
“不,我不需要你幫我殺人,我自己就會殺人。”源稚生放下酒杯,目光灼灼地看著櫻,口中重復著初次相遇時兩人的對話內容:
“但我缺少一個漂亮的手下,如果我出門的時候有個漂亮女孩兒跟在我身后我會顯得很威風,你愿意當我手下的漂亮女孩兒么?”
櫻的呼吸明顯一滯。
她握著酒杯的指節因用力而泛白,香檳的泡沫在杯中不安地升騰。
那些被歲月壓在心底,只有偶爾才會翻閱的記憶如潮水般涌來。
她沒想到,時隔多年,他竟能將當初的對話一字不差地復述,連停頓的節奏都分毫不差。
吸了吸氣,她小聲道:“可我不知道你喜歡什么樣的漂亮女孩兒。”
“我也不知道。”源稚生看著女孩兒繁星般璀璨的微藍眼眸,緩慢而堅定地向她伸出手:
“但試試總能做到。”
櫻放下酒杯,輕輕抬手握住了源稚生的手。
這是一雙纖細修長的手,依舊如過去那般粗糙,難給人少女的柔軟細膩,那是在過往歲月苦難的見證,也是兩人一路走來互相依靠成長的痕跡。
“那,我現在變成你喜歡的漂亮女孩兒了嗎?”
櫻一字一頓地說,每個音節都像是經過漫長旅途才抵達唇邊。
燈光下,她的眸子藍得像暴風雨后平靜的海面,而這片海只倒映出源稚生一個人的身影。
源稚生那雙令無數人膽寒不敢與之對視的邪眼在此刻從未有過的溫柔,他收緊手指,將她的小手完全包裹,然后輕輕一拉,將她帶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