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后,天罕見得放了晴,陰云退去,久違的陽光灑落在北京城墻上,皚皚白雪在陽光下閃耀,讓人心情也不由好了起來。
一輛騾車行駛在官道上,趕車的穿著一件厚厚的棉襖,整個人縮著,手中的鞭子有一下沒一下得揮著。
車廂中,一個年輕的男人舉著本書,許是車子晃得太厲害,他嘆了一聲將書放下,揉了揉眼睛。
“陛下,喝口茶,別累著眼睛。”旁邊,一個十來歲的少年怯生生得說著,將茶盞捧起遞了過去。
“我說了,出門在外,要稱呼‘老爺’,怎么不長記性。”
車廂中正是朱由檢,他偷偷出了宮,又出了城,在方正化的陪伴下朝山海關行去。
“是,奴婢...小人知錯!”
“王承恩還說你激靈,我也沒看出你哪里激靈了,王家棟是吧,你也姓王,別是王承恩的私生子吧!”看書看得頭暈,索性同這個小太監說說話,朱由檢覺得頗能解悶。
王家棟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不...不是,小人就是王秉筆的同鄉,因為家鄉遭了災,才想著進宮討個活路。”
宦官勾結,雖然不是背著人的事,可在皇帝面前光明正大得說出來,可也是大罪,宮里什么人都是皇帝的,宮女、太監,都只能聽皇帝的話。
朱由檢看他那副緊張的樣兒,覺得頗是有趣,這人好似忘了王承恩他是個太監,太監,難道還真能生兒子不成?
“你老家哪兒的?”朱由檢沒再欺負小孩子,換了個話題問道。
“邢臺縣的,”王家棟忙回道:“其實要算起來,王秉筆是小人族叔,挺照顧咱們的。”
“哦?”朱由檢來了興趣,歷史上的王承恩沒多少筆墨,只是明朝司禮監秉筆太監,最后陪著崇禎吊了煤山,得康熙帝為其豎碑立傳。
王家棟見皇帝有興趣,繼續說道:“王秉筆每年會給咱們寄一筆銀子,讓咱們讀書,說考科舉才能出頭,族學里用這銀子修了學堂,請了先生,小人也因此能識得幾個字。”
朱由檢一聽,心道這王承恩居然還能想著自己族人,果真是個心善的,又問,“那你怎么入宮做了太監?”
王家棟抿了抿唇,不好意思道:“小人本來就笨,次次考學都排在最后,后來...老家發了水,學堂倒了,先生也跑了,小人家窮,爹娘就不讓小人去學了。”
唉,說到底,還是一個窮字!
朱由檢也想過,王承恩是朱由檢在信王府時就服侍的老人,這么深厚的情誼,要說提拔個本族的人,在科考時打點一下,也應當不難。
可有魏忠賢前車之鑒,王承恩到底是不敢的。
想來,他能給錢就不錯了,還指望多做些什么?
皇帝身邊的人,手要是伸得太長,恐怕也沒辦法在崇禎帝身邊這么久,得他如此信任了。
“宮里有內書堂,教書的也都是飽學之士,你要是想,也可以去讀書。”朱由檢說道。
內書堂是在宣德元年建立,選宦官年歲在十歲上下的小太監進去讀書習字,以司禮監提督太監總其事,以詞林老師負責教書,經過學習考試,選出合適人選擔任各監職務。
明后期有條潛規則:非內書堂不入文書房,非文書房不入司禮監。
“小人學過,已經...已經學成了...”這句話越說越輕,以至于最后“學成”這兩個字,猶如蚊子呢喃,說在了喉嚨口一樣。
朱由檢看他一副心虛的模樣,當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