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回了個白眼,對面那個倒三角眼婦女顯然沒想到她這么剛,氣的面容扭曲。
八點整,銅鈴鐺鐺啷作響。
霎時擁入的人潮裹挾著汗酸味。
數個攥著票據的手拍在玻璃柜臺上。
“同志!同志!!這是錢和布票,先給我扯三尺布頭。”扎羊角辮的姑娘半個身子探進柜臺,藍布票被汗洇成深色。
旁邊,穿補丁褂的婦人腋下夾著哭鬧的婦人比她嗓門更大,“我先來的,我要一塊肥皂,這是錢和票!”
“有孩子呢,都別擠!”靠前的人大吼。
“同志,幫我拿5米麻繩!”
……
林昭提前記下貨品的位置,再加上有幸見過這等陣仗,絲毫不慌,收錢、取貨、找零,動作行云流水。
她是會讀書的,記憶力不錯,兩節柜臺什么東西放哪里,心里門兒清,服務起人民來,效率那叫一個高。
另一個姑娘來的晚,什么都不知道,忽然這么多人涌向她,催促的聲浪將她逼到貨架夾角,白襯衫衣擺被攥出咸菜褶。
她無措極了,嘴唇輕動,說了句什么,可惜四面八方都是大嗓門兒,沒有一個人能清楚她說了什么。
“同志,你離那么遠干啥,我要一個水果罐頭和一個毛巾,你快點,我還急著上班呢!”
她柜臺前的人著急催促。
縣里的供銷社剛進行擴建,不算小,有十來節柜臺。
有的柜臺人多,那個胖胖的老員工所在的柜臺是賣種子的,柜臺沒那么多人,但她沒過來幫忙,冷笑地看著頻頻出錯的小姑娘,滿臉嘲弄。
李芬是個熱心人,見不得漂亮的小姑娘為難,忙完自己的,順手幫她,邊幫忙邊給她教。
短短時間,供銷社的人都什么性子,林昭心里清楚了。
一個熱心大姐李芬,兩個看上去性格不那么好的。
不影響什么。
售貨員都是鐵飯碗,誰也不能怎么誰。
江主任不放心新來的兩個新同志,老早來了,背手立在糧油區陰影里,目光掠過林昭紋絲不亂的發辮。
這軍屬連捆麻繩都打出漂亮的八字結,活像在供銷社浸了十年光景。
見林昭比老手都熟練,另一個小姑娘也在努力適應中,在心里點頭,不動聲色地離開。
林昭等人忙活了將近一個小時,涌入供銷社的人才陸陸續續變少。
李芬習慣了這種工作強度,彎腰找出自己的毛巾,擦擦臉上的汗,對新來的兩個姑娘笑:“怎么樣?還適應嗎?”
林昭額頭沁出汗,前額的碎發有些濕,“還行,就是太熱了。”
“確實熱,堅持堅持,再過兩個月就沒這么熱了。”李芬出言安慰。
她看向另一個新來的姑娘,笑問:“還不知道你叫啥?”
“……我叫王菊。”回話的聲音像蚊子叫,有點雜音都聽不清她在說什么。
李芬性格爽利,不太愛跟靦腆的姑娘打交道,害怕稍微大點聲就把人嚇哭。
“哦,哦。”李芬尷尬地接連吐出兩個哦,露出客套的笑,“歡迎,歡迎,我叫李芬。”
“芬姐。”王菊小聲喊道,接著道謝,“剛才謝謝芬姐幫我。”
聽她說話,李芬得豎著耳朵。
性格爽利的大姐擺擺手,“沒啥沒啥,大家都是同事,互相幫忙是應該的。
想我剛來的時候,也是什么都不懂,被前輩帶了好幾天才摸清楚情況。
你盡快熟悉你的柜臺,什么東西放在哪里稍微記一記,剛開始不熟練也沒啥,等過上半個月一個月的,你閉著眼都知道貨物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