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九思坐下,打開大包,先看到三根紅蠟燭,他猶豫片刻,用煤油燈引亮一根,低頭吹滅煤油燈。
屋內驟亮。
孟老爺子下了床,走過來,坐在另一個破木凳上。
他知道九思今晚要治腳,他年紀大了,去年開始拿不了針,不能親自給孫子治,但他一肚子理論知識,還能教九思。
孟九思不知道爺爺的心思,一個接一個取出包里的東西。
小的、邊緣豁口的小鐵鍋。
兩雙碗筷。
一罐麥乳精。
兩個罐頭,一個肉的,一個水果的。
二兩紅糖。
牙刷牙膏毛巾肥皂。
兩身夏天的換洗衣服,兩雙布鞋。
五斤磨得很細的粗糧,半罐油,一些做飯用的調料。
還有一沓報紙。
五個綠豆餅。
孟老爺子看著斷腿木桌上的‘好東西’,非常震驚,“這么多好東西!”
怎么不是好東西呢?
他們在首都是什么都不缺,但這會早已今非昔比,他們連擦臉擦身的毛巾都沒有呀,什么都缺。
孟九思眼里滿是柔意,“我妹妹和我舅舅準備的。”
今天白天,林世昌背著人也來過,也給他送了些生活用品。
孟老爺子替他這個苦命的孫子高興,“你家人很好。”
“嗯,他們都很好。”孟九思在養他長大的爺爺面前話算多,“我妹妹說,我家里會給我們做厚棉衣。爺爺,我們不用怕熬不過今冬了。”
孟老爺子笑,“爺爺是沾了你的光呀。”
他那么多兒孫,到頭來,只有這撿的孫兒最有心。
“爺爺,吃綠豆餅。”孟九思說,“這綠豆餅是我舅舅找人做的,知道我回來的消息后,讓昭昭給我帶幾個。爺爺,昭昭說綠豆餅很酥軟,你吃,我去燒水。”
話落,出屋燒水。
月亮高懸,院子里并不黑,他燒好水,洗干凈腳,換上新布鞋又進了屋,先給爺爺倒了半碗水,坐到自己床邊,出手給自己治腳。
孟老爺子高舉蠟燭給孫子照明。
“大膽的扎,有問題我會出聲。”
“好。”孟九思信他。
爺爺從懂事開始學中醫,不到二十出師,行醫幾十年,在醫學界地位不低,哪怕他再不能扎針,他的行醫經驗都是一筆珍貴的財富。
燭光下,孟九思側臉認真,動作干脆利落地扎在腳上。
他腳上的傷看著嚴重,實則遠比那些人想象中的輕,幾針下去,扭曲到不可思議弧度的腳趾慢慢恢復正常。
孟老爺子摸著雜亂的花白胡子,渾濁的眼睛滿是欣慰。
“扎的不錯。”他出聲夸。
孟九思抹一把額頭熱出的汗,臉上的笑迎著燭光暴露的很清晰。
“昭昭送的套針很不一樣。”
孟老爺子笑了笑,“以后好好用。”
他看這針,很像早已失傳的那套。
孟九思鄭重點頭,“我會的。”
孟老爺子很欣慰,他當初收下九思,一是因為他有天賦,二是因為他有顆豁達仁愛的心,現在看來,他沒看錯。
只是。
孟家那套祖傳的針,也不知道孫子能不能藏住?
他想起的孫子不是親孫子,而是九思的兩個兒子。
那針,藏不住也沒事,說明孟家和它的緣分到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