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火伏野流竄,山川之間,戰鼓擂動,寒鴉血啼。
這一場戰爭已是避無可避。
墨麟放出刀槍不入的魔物作為前鋒先驅,與陰森森的鬼兵激烈相交,騶吾化出七彩獸形,帶領眾妖將與云境界上百位高手戰至一處。
天地被火光點亮,廝殺聲震耳欲聾。
而那一身冰雪空靜的人影,卻持著劍,背靠懸月,與昔日同門對峙在上空。
長澤風接連六日未歇,剛才陣法被破下,又遭受反噬之痛,現在看著眼泛血絲,臉白無色,雖同樣持著劍,卻略顯蕭索。
當然,對面的人看不到。
在沒有放出神識前,他的世界只有一片漆暗。
“我還記得……”
長澤風抬起頭,笑了笑:“你當初剛進門時,第一個拔劍切磋的對象還是我。”
笑著,眼尾卻泛起了淚光:“那時你連三招都沒接住,就敗于我劍下。”
“后來時隔半月,你再來找我請教時,已能抵下十招。”
他絮絮地說著,仿佛不是身處于萬人廝殺的戰場,而還像以前,耐心教導著剛進門的小師弟時。
“再過兩年,你已名滿九州,成為眾人口中的小殺神,再與我切磋時,已能擋下我百招。”
冷肅的風里吹來濃烈的血腥味,唇線張闔間,一張圓形的陣盤已被勾畫在身前,青衣烈烈,他嗓音依舊溫和清緩:
“再后來,你去了妖界,修為越漸增高,你師兄我,便再也打不過你了……”
他閉了閉眼,聲線不期然變得微顫:“阿義,不曾想,你我還能有這最后一戰……”
對面的人始終一言不發,寒光下澈,白綾簌簌飄動,他耳尖微動,明明聽到陣盤旋轉的聲音,卻仍維持原樣,沒有其他動作。
“好呀!”
爽朗至極的笑聲傳來,長澤風大笑了一聲。
“那這一次,咱們就試試,到底誰更厲害。”
陣盤脫手,攜光而來,如繁茂的枝條棽麗在空中。
那一直不動的人也終于有了反應,舉起了手里的長劍……
一片睿冥晦暗的世界里,血腥和火光沖天彌漫,眾人陷入廝殺的魔障中,未能看到一座虛幻的神殿悄然升起。
紫衣墨發的男子,足尖輕點于最高處,袖袍鼓風,唇橫墨笛,高遏行云的笛聲驀然穿透整個戰場,似為人斂骨吹魂的送葬之音。
落于神殿里的少女,仰著蒼白消瘦的面頜,看著無數詭狀異形的鬼影,從殿內七歪八倒的邪像中飛出。
陰邪怪誕的聲音,或是鬼氣森森地猙獰狂笑,或是竊竊私語,或是發出讓人骨髓生寒的吞咽聲。
“來了,來了,生肉的味道,血腥的味道……”
“神界怎么還不出手!怎么還不出來!”
“他們怕了,怕了,哈哈……”
“蠢貨,別跟我搶!”
“為什么沒有神?神的味道才最好……”
“哈哈,你回頭看看,你不就是神嗎?”
“回頭?哈哈,我哪有頭!我的頭呢,我的頭呢……”
慘叫聲四起。
凡鬼物所過之處,皆被吸成干癟的枯骨,眾人尖叫著,倉惶著四處奔逃。
鹿呦瞳孔微縮,眉目沉冽,這些東西到底是什么……
在天地消亡的世界里,卻有一人謙躬在她身后,奉上一碗藥,遞到她身前來,臉上白慘慘的微笑面具,在血紅的光火下,越加森然。
鹿呦接過,目光深諳地看了他一眼,忽道:“你殺了他。”
鬼一平靜地回答:“是的,我殺了他。”
在三日之前,在虛天秘境里,本該取得最后一塊天罡神盤的諸天神域里,他,殺了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