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一片灰暗,唯有少女一襲雪白霓裳翻飛如鶴羽,赤紅帛帶飄揚,恍惚間,似故人歸來。
他微微瞇起眼,深暗不見底的紫瞳里化出一抹清淺的柔光,似春溪輕漾般,泛起漣漪。
“阿姐……”
無聲的呢喃蠕動在唇畔,那本偌大的書冊浮在空中,嘩嘩地翻著書頁。
幾道靈光閃過后,上面浮現了幾行曾無比熟悉的靈秀字體。
而第一行寫的便是:誅殺邪佞白君珩。
早已麻木的心臟像是被什么扯了一下,生硬的疼,嘴角的弧度卻勾勒得越發張揚。
“嗬嗬”的笑聲像是從喉管深處擠出來,短促、干澀,帶著刺骨的陰寒,隨后漸漸放大。
他笑得前仰后合,不停地拊著掌,動作夸張而扭曲,眼淚卻笑著笑著淌了下來。
“你口口聲聲說著,喜歡你的阿姐,說著她是你最重要的人,卻反手就殺了對你恩重如山的老妖王,殺死了她的父親!利用她的母親設計將她囚禁,害死了她最深愛的人,連她,最后也死在你掀起的那場大戰中……”
“白君珩!!你到底是愛她,還是愛你心中的那抹幻想和執念!!!”
少女失控的咆哮聲歇斯底里地,響起,壓抑多時的痛恨和難過,此刻再難抑制。
“你總說,天元師祖把云義給教得呆板、無趣,說他和你一樣是深淵里爬出來的怪物,卻憑什么能夠一副大義凜然,情深意重的樣子……”
金色的咒印自少女掌心浮涌而出出,指尖翻覆間,化作數道貫穿天地的璀璨光柱,將此地圈成了一個牢不可破的金色牢籠。
很快,這些金光就化成傀儡般的絲線,纏繞上白君珩已被打上血咒的身體。
少女的聲音帶著嘶啞,和輕微的顫栗,緩緩傳來,
“因為他比你多了一顆心,你已是無心的怪物,而他,還心長血肉,憐憫眾生。
你想親手締造一個怪物,看看他是否會和你當初一樣,做下同樣的選擇。于是你激發了他骨血里自帶的冥毒,給他制造無數的苦難,令他一次次掙扎在生死不能的邊緣,毀掉他所珍視和在乎的一切。
你想看到一個和你一樣發狂的怪物,想要就此來證明,其實你沒有錯,大家都是一樣的。
但令你失望的是,被你賦予了諸多苦難的人,卻并沒有像你想象中那樣,成為一個徹頭徹尾的失去理智的瘋子,他的心中總是尚存著一絲善意。
于是你厭惡、憤怒,嫉妒,看到他,就覺得憑什么?
你討厭看到他的那雙眼睛,因為看到就會令你想起自己,想起自己是多么卑劣和可恥。
他就像是你的一個影子,卻反而襯出了你的種種不堪。
白君珩,不如他的人,是你,一直都是你。”
少女輕描淡寫地道出他潛藏于內心最深處的陰暗,眸珠輕顫,滾下一行淚,
“我有幸,曾在幻境里見過一面你的母親。她溫柔,仁厚,深明大義,是位很了不起的神明,她也并非不愛你,只是在那樣的戰亂下,她選擇了以自己的性命來結束這一切。”
“她將你托付給了青冥神君照看,卻不料,青冥神君最后也死于那場毀天滅地的神魔大戰……”
“說起來……”少女輕笑了一聲,眼里浮起一絲憐憫和嘲諷看向他,“我還曾生過你呢,雖然只是個幻境,但剛出生的你,可比現在可愛多了……”
金色的靈光將身體緊緊纏繞,血咒浮現在臉頰,生出妖異的紋絡。
手撫七弦琴的男子席地而坐,絕美傾城的臉上,卻只有一片冰冷寒霜,冷笑道:“昔日洛兄曾用這把琴名揚天下,今日,我便用它來替你送上一程吧。”
另一道清瘦的人影,仍是持劍立在前方,全程沒有任何表情,只在少女提及自己時,耳尖輕顫,化出雪白的狐耳,九條狐尾如雪浪拍空,已是不折不扣的戰斗狀態。
被眾人圍在中間的男人,卻嗤然低笑了一聲:“就算你說的都是對的,那又如何呢?”
手中的長刀微微一旋轉,其中一根金線便應聲而斷。
“如今千百年過去了,你們當真以為,我還是從前那個我嗎?又當真以為,就憑你們幾個就能殺得了我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