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斯科的寒流,比往年來得更早、更兇猛。剛進入十一月,西伯利亞的冷鋒便如同巨獸的吐息,一夜之間便將這座龐大的城市裹進零下二十度的酷寒之中。灰蒙蒙的天空壓得很低,鉛云厚重,醞釀著一場更大的暴雪。
已經被廢棄的前進機械廠深處,一座幾乎被積雪掩埋的半地下防空洞,成了阿廖沙臨時的指揮所。昏黃的應急燈滋啦作響,映照著墻壁上剝落的混凝土和凝結的冰霜。空氣里彌漫著劣質煙草、伏特加和金屬銹蝕的混合氣味,冰冷刺骨。
防空洞中央,一個巨大的火盆噼啪燃燒著,勉強驅散著滲入骨髓的寒意。阿廖沙裹著厚重的軍用皮襖,蜷縮在一張破舊的鐵架行軍床邊,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火盆上方懸掛的一臺老舊軍用顯示器。
“老板,維也納國際機場的入境記錄里篩出了線索。”一個同樣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眼睛的絡腮胡壯漢湊過來,聲音在防空洞里帶著回音。他叫瓦西里,阿廖沙最信任的行動隊長。
“用的是化名和偽造的瑞士護照,三天前抵達,接機的是一輛黑色奔馳v級車,無牌照。維也納內線確認,車子最后消失在美泉宮公園西南角的一片私人別墅區。那片區域……背景很深,安保級別極高,很多外交官和情報掮客的安全屋都設在那里。”
“美泉宮……安全屋……”阿廖沙喃喃重復,抓起腳邊半瓶伏特加猛灌了一口,酒精灼燒著喉嚨,卻驅不散心頭的寒意和某種更深的不安。“能確定具體位置嗎?”
“暫時不能。那片區域監控密布,反偵察意識極強,我們的人不敢靠太近。”瓦西里搖頭,眼中閃爍著狼一樣警惕的光,“不過,內線從垃圾清運工那里套出點消息,其中一棟靠林子的別墅,最近幾天消耗的食物量有增加,而且……有特殊的醫療垃圾袋被秘密處理掉。根據資料顯示,列別杰夫有嚴重的心臟病,需要長期服藥。”
阿廖沙眼中精光一閃,猛地站起身,皮襖帶起一陣寒風,“通知我們在維也納的人,不惜代價,摸清那棟別墅的內部結構和守衛情況,武器和撤退路線必須萬無一失”
“是。”瓦西里沉聲應道,轉身就要去布置。
“等等。”阿廖沙突然叫住他,眼神復雜地閃爍了一下,聲音壓得更低,“不要打草驚蛇,馬島會派遣行動隊,我們只要做好前期偵查就行。”
瓦西里愣了一下,重重點頭:“明白。”
當他快步消失在防空洞幽暗的甬道盡頭,阿廖沙重新坐回行軍床邊,拿起那半瓶伏特加,卻沒有再喝。他盯著跳躍的火苗,火光在他陰晴不定的臉上投下扭曲的陰影。防空洞深處,隱約傳來壓抑的咳嗽聲和無線電通訊的電流噪音。
就在瓦西里離開后不到十分鐘,防空洞深處一個堆放雜物的角落陰影里,一個戴著厚厚眼鏡的瘦小身影走到阿廖沙身旁,低聲請示:“老板,我過去看看。”
阿廖沙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叮囑道:“科羅廖夫教授這些天足不出戶的,我感覺有些奇怪,你小心著點,當心周圍有眼睛。”
“放心吧老板,這點活計難不住我。”瘦小身影咧嘴啞聲大笑起來,“我可是克格勃技術學院最出色的偵察兵。”
阿廖沙跟著嘿嘿一笑,“得了,知道你厲害……快去快回。”
距離前進機械廠幾公里外,一棟不起眼的公寓樓頂層。
房間沒有開燈,厚重的窗簾隔絕了外面肆虐的風雪。只有幾臺精密儀器的指示燈在黑暗中幽幽閃爍,發出低微的蜂鳴。
一個穿著考究黑色大衣、面容冷峻如石刻的中年男人站在窗前,背對著房間。他手中把玩著一個精致的金屬打火機,開合間發出清脆的“咔噠”聲。
“信號確認,鼴鼠激活。”一個操作員盯著屏幕上的光點,低聲匯報,“目標位置:前進機械廠防空洞。阿廖沙團隊發出集合信號,預計目標:科羅廖夫教授家。”
中年男人便是中情局東歐行動處副處長亨特,緩緩轉過身。窗外的雪光映亮了他半邊臉,如同冰冷的雕塑。
“阿廖沙……”亨特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打火機的火苗在他深灰色的瞳孔中跳躍,“告訴清道夫,魚已咬鉤。維也納的舞臺也給他搭好了,我要的不是一具尸體,而是一場足夠盛大、足夠警告所有人的葬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