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雙龍后頸的汗毛豎了起來。
領導的敲打就是這么的突如其來。
那場由劣質電源模塊引發的連鎖故障,他帶團隊在墨西哥熬了五天四夜。
此刻這句夸獎卻像根魚刺,提醒著他當時擅自調用渡河項目備用設備的事。
“都是團隊的功勞。”徐雙龍這會兒怕說得多錯得多。
“聽說前段時間出差時在機場低血糖暈倒了?”陳默突然說起了別的,從抽屜摸出個琺瑯盒推過來,“喏,瑞士帶回來的黑巧克力。”
徐雙龍捏著糖盒的手指發緊。
上周三凌晨兩點,他在浦東機場貴賓廳突然眼前發黑,這事連秘書都不知道。
監控?不對,沒事誰去看機場的監控?難道是跟著他去的出差的年輕工程師之一?
徐雙龍想不通,這才發現自己好像一直以來都有些低估了眼前這個私交頗好的領導。
他感受到自己身上的冷汗,西裝內襯已經貼在背上。
沉香灰簌簌落在香爐里,徐雙龍發現很久沒有仔細看這間辦公室的全貌,早已有了些變化。
整面墻的榮譽證書旁的《臨川思夢圖》已經被移到了側邊墻上。
現在則掛著幅水墨荷花,題著“中通外直”四個字,落款竟是鄭非。
“運維就像這香道。”陳默突然用銀針撥弄香灰,露出底下猩紅的火種,“看著是伺候人的活,實則火候差半分就前功盡棄。”
徐雙龍突然站起來,反正先鞠躬道歉總歸錯不了:“陳總,渡河項目的工時填報...”
“你先坐。”陳默的聲音很輕,卻讓他僵在原地。
直到聽見瓷器與木桌碰撞的輕響,才緩緩坐回沙發。
建盞里的茶已經涼了,浮沫凝成慘白的圈。
“你知道為什么我喜歡打香篆嗎?”陳默忽然開口。
用香箸在爐灰上畫出一道弧線,“篆文要一筆到底,中間斷了,這爐香就廢了。”
他指了指報表上的工時異常欄,“就像項目節點,斷一次,后面全亂。”
徐雙龍的目光落在香爐上,香篆正燒到“慎”字的折角。
灰燼卻在陳默剛才的動作后出現一道細微裂痕。
這道裂痕與他擅自添加的三百工時記錄,竟好像有些微妙的對應。
“張福全昨天在例會上說的計劃,”陳默拿起另一支香篆,“桌面云團隊的國產化適配,讓故障率降了12%。”他將香篆輕輕放在爐灰上,“你猜他準備怎么做?”
徐雙龍的后頸再次泛起涼意。
他知道,陳默看似在問技術細節,實則在敲打他的“激進”。
張福全沒要額外資源,而他卻為了證明自己,動了工時系統的主意。
“陳總,”徐雙龍選擇避重就輕,還想掙扎一下,“應用支持中心想在渡河項目里加一道智能工單驗證環節,不需要新增人力。”
陳默抬眼,香篆已在爐中燃出“穩”字輪廓。
他忽然伸手將香爐轉向徐雙龍,爐蓋的鏤空花紋在對方臉上投下網狀陰影:“你填工時那段時間,我在鵬城。蘇總來我辦公室找我了,他看到我桌上擺著海南沉香。”
陳默頓了頓,繼續說道,“蘇總把異常工時報告放在我桌子上說,香灰越碎,越顯心浮。”
這句話像一記軟鞭,抽在徐雙龍心上。
他聽懂了三層意思:
第一,蘇總關注細節,工時問題已被高層知曉;
第二,碎香灰暗指他做事毛躁;
第三,“心浮”二字直接點破他的升職焦慮。
“陳總,”他站起身,聲音放得更低,“下個月的知識庫3.0上線,我們想請您親自啟動。”
這是表態,把露臉機會讓給陳默,想以此彌補自己的“瞎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