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內,清風撩動,起了青衫一角,凜冬的寒冷掠過呂知命的眉眼,可未吹入半分,他盯著手中的茶杯,說道:
“不同的人,看見的東西也不一樣。”
“同樣的人,在不同的時段,看同一樣東西,也可能不同。”
“對我來說,從前我剛認識它的時候,它是一棵枇杷樹,現在也是。”
“如果你現在看見的是一把劍,未來也許就不是了。”
聞潮生站在白子亂布的園中,靜靜凝視著面前的樹,之前見到的刀光劍影似乎只是他身于棋局中的剎那臆想,后背的冷汗隨著時間風干,但搖曳的枇杷樹已經沒有了殺氣。
它依然可以在第一時間引起聞潮生的注意,可當聞潮生企圖從中看到什么的時候,他又什么都看不到了。
聞潮生抬頭,目光往枇杷樹的枝葉里頭鉆,對著呂知命問道:
“呂先生,這株枇杷樹結過果嗎?”
呂知命篤定地回答道:
“會,以前在燕國的時候,它每年都會結果。”
聞潮生訝異道:
“這世道,人分南北,樹也分南北?”
呂知命笑了笑,淺淺抿了一口茶。
“樹分不分南北,尚且不論,人怎會分南北?”
“燕國的人與齊國的人,有多少不同嗎?”
聞潮生彎腰在地上撿起白色的棋子,將它們一粒又一粒地放回布兜里。
“我三年雖人在縣外,可卻看見了很多縣內之事,許多百姓窮其一生也賺不到那片您隨手掏出的金葉,便是風光也不過剎那,一生困頓囚于腳下方寸之地。”
“對他們來說,分南北的又何止是人?”
呂知命思索了片刻后道:
“以前我從北方來,聽齊國的儒生說過四字,講的是‘窮則生變’,他說,人在窮困潦倒的情況下就應該努力改變現狀,不該為環境困頓。”
“我覺得他說的有道理。”
聞潮生拾起棋子的動作微頓,隨后道:
“呂先生,許多人知道數不清的大道理,可他們還是過不好自己的一生。”
“我自詡聰慧,甚至覺得這個世上大部分人都不及我,可劉金時一句話,一個流民身份,十兩銀子,將我堵死于縣外三年。這三年為了活著,我什么都試過了,可倘若沒遇見狗爺,沒遇見您,沒遇見張獵戶,我已經死了無數次。”
“有人云巔凌立,俯身一眼便是人間。”
“有人井底囚蛙,翹首百年仍在方寸。”
“窮則生變這個道理沒錯,但人與人不同,能變不能變,既分自身,也分環境。”
“相比較于人,樹就簡單多了,如果北方的樹在南方能活,按理說也能開花結果。”
呂知命沒有因為自己的年紀與資歷就去反駁聞潮生的觀點,他細細思索了會兒,眉眼之間浮現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對我來說,人跟樹其實也差不多。”
他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