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年前,齊國自朝綱動亂結束,一切開始逐漸恢復,王族忌憚參天殿內的圣賢,一些先前靜觀其變之人紛紛加入了「護國大潮」中,剿滅了叛黨余孽,成了齊王麾下最忠誠的忠臣,原本將要支離破碎的王朝,竟以奇跡般的速度煥發了第二春。
這其中,獲益最大的自然是平山王與寧國公二人。
他們是最初支持齊王的那一批,而且出力最大,齊王繼位后,由于年幼,再加上對于二人極為信任,幾乎是直接將所有權力放給了他們,自己做了個架空的皇帝。
而寧國公又是主管齊國財政,自然手中不會吝嗇,當年麾下門客數千,來自天南地北的人才比比皆是,這一點兒連平山王都不如,事實上,如今平山王麾下的許多門客還是在寧國公意外出現之后投奔而來的。
當年寧國公豢養這些門客時,開出的條件十分豐厚,許多人被看重進入「國公堂」后,即便尋常時候無事可做,寧國公也會為他們開出厚祿,讓他們足以在王城中生活,甚至是瀟灑。
正因如此,寧國公麾下的那些門客雖然未必忠誠,但對于他卻是極為信任。
簡單點說,任何不拖欠工資的老板便是好老板。
換做是齊國任何一位其他的王族侯爵,如秦侯、平山王、羽冠王等等這些手握重權之人,說要與他們這些江湖人分賬,王朝是決不相信的,但寧國公不同,在他消失之前,從未與自己門客有過任何與「錢財」相關的紛爭或是負面消息。
在這方面,寧國公在齊國的那些王公中,有著獨一份的「口碑」。
至于能分多少,王朝一點兒不擔心,以寧國公的手筆,但凡分他們萬分之一,也夠他們瀟灑大半輩子了。
仰頭將碗中最后一粒米刨入嘴中,王朝將碗放下,托著碗底的手輕輕顫抖,似乎昭顯著他內心的緊張,許久后,他下定決心,起身前去拿上器具,不再休息,連夜著手了寧國公府內的衛生,直至將要天明,王朝于破曉雞鳴之前做完了自己要做的事,離開了寧國公府。
雖然整夜未睡,他卻一點兒不困,眼底似乎還格外亢奮,出門時被看守的禁衛首領叫住詢問,王朝躬身道:
“府內的衛生已經打掃結束,小人家中還有些私事,因此昨夜沒有休息,連夜打掃,怕以私廢公。”
那名首領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又一次仔細搜身,從頭發到鞋底都給他扒拉了一遍,確認王朝沒有偷偷往外帶東西之后,才放他離去。
王朝匆匆回去了自己的住處,躺在自己床上,他心里裝著事,完全睡不著,卻還是硬捱到了日上三竿,待王城外邊兒街道上人潮涌動之時,才動身前往了城南。
他并未乘車或是騎馬,步行了十幾里的路程,最終才來到了偏郊一處舊瓦房,此地依山傍水,水中游魚粟粟,林間飛鳥陣陣,清脆的鳥鳴聲此起彼伏,沐浴著滿山的翠綠。
推開竹籬笆,王朝踩塌一旁的幾根半垂野草,佇立園中,對著一名背對他、蹲下身子喂鳥的老翁說道:
“鳥翁,別來無恙。”
老翁仿佛聾了一般,沒有回話,王朝往前走了兩步,才見對方忽然轉頭,手中用來引鳥的竹竿敲了敲地面,先前還圍攏過來的麻雀,一下子全飛去了瓦檐之上,嘰嘰喳喳的叫聲也即刻止住,霎時間院子里便只留下了詭異的風聲。
“你來晚了。”
“我已經金盆洗手了。”
王朝并未知難而退,而是靠在了一旁的樹干處,雙手抱胸道:
“大家都這么說。”
鳥翁雙手撐在了竹竿上,黝黑且褶皺遍布的面容像極了一位齊國的種地老農,但偏生那雙淡青色的瞳孔又昭示著他并非齊國人,而是來自于一些公國與游牧兇徒。
“這些年我過得還不錯,每天養養鳥,無人惦記叨擾,在這青山綠水之地為自己養老送終也算一件幸事。”
王朝淡淡道:
“養老送終?”
“鳥翁,你膝下無子嗣,如今手里存下的銀錢也無多了吧?”
“如今你身體狀況還行,能自給自足,未來再過數年,待到行將就木之時,你拿什么給自己養老?”
鳥翁看得很開:
“至少那該是幾年之后的事了,而且如今我生活簡單樸實,憂慮也少,身子也慢慢好了許多,我覺得自己至少還能再活十幾年……無論怎樣,總也好過眼下送死。”
他言語中暗諷王朝是自尋死路。
雖然王朝并未開口談事,但鳥翁與王朝認識了十六年,在寧國麾下曾共事了三年,其間鳥翁一直為他們負責信息的收集與呈遞,他很了解王朝,這人要么不來找他,一旦找他便是大事。
王朝上下打量了一下鳥翁,嘖嘴道:
“幾年不見,你居然變得這般貪生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