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朱白玉的表情中不難看出,他是真的不知道這事。
聞潮生本以為,他只是不敢管,而不是不知道,如今朱白玉的這個表情卻讓聞潮生的汗毛豎起。
阿水不知道,朱白玉也不知道,但陸川卻知道、平山王知道,程峰與書院也知道。
所以這件事……完全就是只針對于那些軍人與軍人的家屬?
他即刻從自己的記憶中搜羅出來三個字:望鄉臺。
當年程峰提到過一嘴,他也去過,并且一把火燒了里面,因此被關入了碧水籠,后來是院長作保才從里面被放出來,但還因此被書院遣退,最終歸還故里,生活慘淡。
他還記得程峰給他留下了一句話,叫:忘鄉一字,人間百年。
那時,程峰用的不是「望」,而是「忘」。
而在書院的思過崖內,徐一知提起那個地方時,同樣神色凜冽,他的眼底與程峰有同一種情緒,只是更為隱晦,更難以察覺。
或許,若是徐一知一早知道風城的結局,他也不會去撰寫那封不該寫的信,不會留下心魔,不會像如今這樣一旦偶爾想起那些事,就會陷入難以抑制的瘋狂。
朱白玉繼續追問著聞潮生,后者將自己知道的細節全都告訴給了朱白玉,后者面色沉凝地思索了許久,倒也沒有因為此事而失去了方寸,徐徐道:
“倘若此事為真,那自是為了「財」。”
“齊國百萬軍士,倘若真有人敢撒這彌天大謊,便能省下數不清的撫恤費。”
“不過于情,對不起那些為了國家拋頭顱灑熱血的齊國百姓;于理,這種事情一旦被曝光出來,整個國家都會陷入巨大的震蕩之中。”
“回去我定要好好查查此事,倘若你所言非虛……”
聞潮生道:
“倘若我所言非虛,你也沒法拿書院怎么樣,來王城這么長時間,我大約知到了書院在齊國的地位,連齊王都無法完全管轄書院,自然平山王也不行,他們只能憑借著書院里面那些人的家屬來間接控制他們,所以這件事參與的人員分布定然極為復雜,書院內外皆有。”
“如何處理這件事,你最好還是和齊王商量一下。”
天色漸亮,二人奔襲一夜,身上略有些疲意,他們離開了官道,將馬兒栓于一棵大樹下,任馬兒吃草休息,向南三五百里,天氣明顯地冷下來,二人背靠樹下,一邊借著水細細咀嚼干糧,一邊回神。
官道偶爾有人經過,但數目稀少,難得見三五,基本都是些私家商隊。
后來二人歇息到了正午,天氣未見絲毫回暖,聞潮生甚至能明顯感覺到風吹過他身上時,會將皮膚刮痛,他用力咬了一口面餅,牙齒有一種在跟石頭對抗的錯覺,朱白玉見狀教他道:
“你把水澆在上邊兒,很快水會滲入其中,面餅就會變得散軟。”
聞潮生:
“我知道,但我不喜歡這樣吃,面餅、饅頭一旦被水稀釋,會讓我有一種吃泥巴的感覺。”
他徐徐咀嚼著嘴里的饅頭,仰頭望天,目光穿過了枝葉間的縫隙,觀察許久后忽然道:
”齊國的鳥這么耐凍么?“
認真澆著自己面餅的朱白玉微微一怔,隨后道:
”鳥?“
他順著聞潮生的目光看去,發現有一只麻雀停在了枝葉間,身子大部分被樹枝樹葉遮蓋,既不叫,也不動。
觀察了好一會兒,朱白玉才道:
“那是只死鳥吧?”
聞潮生微微搖頭:
“它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