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潮生前世聽說過某種精神疾病,即受劫掠者,在受到折磨與蹂躪一段時間之后會不可抑制地愛上綁匪。
他隱晦地詢問桃竹仙,后者卻說,她這些年對于平山王只有畏懼,沒有憤恨。
“我是一個極度自私的人,但這是一句廢話,因為若我不極度自私,我也不可能從當年天海活著來到齊國。”
“平山王那雙眼睛極為擅長洞穿人心,他看出了我的自私,所以才帶我走,才讓我活。”
聞潮生懂了。
桃竹仙這句話是想告訴他,這個世上只有平山王了解她并且能發揮出她的價值,而這也支撐她茍活在世上的一個重要理由。
如果她殺了平山王,也幾乎等于殺死了自己活下去的意義。
桃竹仙是個矛盾的綜合體,但她到底還是想要活下去的,生命的頑強從她小的時候便在她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一直延續到今日。
“假如當初我欺騙你,我說找到了你的弟弟,你會不會殺死我?”
聞潮生對著猶如死狗一般的桃竹仙笑道。
后者望向了歪歪曲曲的石縫之外,眼神迷離。
“不知道……也許不會。”
“我可能當你是認錯了,但或許,那就是我弟弟的轉世。”
虛弱、黑暗、孤獨。
三者讓桃竹仙的思維清晰了許多,讓她更能看清自己的內心。
“你真的相信轉世?”
聞潮生問道。
桃竹仙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小雨連著下了大半日,聞潮生料想外面可能有人還在搜尋他們,沒有急著離開,但二人都以饑腸轆轆,這荒山的慘淡數次讓聞潮生想起自己在苦海縣外三年凄苦的日子,那一塊塊的石縫之下,甚至連蟲子的身影都看不見。
桃竹仙手里的毒大部分來自于植物與昆蟲,所以她是一個這方面的資深學者,只要聞潮生能找到,她便可以判斷出這東西能吃還是不能吃。
但聞潮生翻遍了這山縫中的石頭,一只蟲兒也沒看見。
“苦海縣的窮苦不是沒來由的,從行王山脈這頭就開始不做人了。”
聞潮生感慨一句,又忍到了大半夜,終于是決定趁著夜色出去悄悄摸一點吃的。
才下完雨,地面濕滑,聞潮生先是勘察了一下附近的地形,接著在周圍兜兜轉轉許久,總算是摸到了一些野菜與能吃的樹木根莖。
下雨之后沒法生火,簡單清洗了一下,二人便坐在洞里生啃,滿嘴都是泥土的腥味。
“這世上有兩種最難吃的肉類,一種是苦海縣外南邊那條小溪旁泥潭里的蚯蚓,還有一種是夏日炎炎時,那條小溪中青蛙產的蝌蚪。”
“但現在,我已經餓到甚至開始懷念這兩種東西的味道了。”
桃竹仙細細咀嚼著澀苦的樹根,心里逐漸開始對于聞潮生感到好奇,她詢問了聞潮生關于以前的事,聞潮生卻沒有講,只說自己和她一樣,是一個沒有家人的獨行者。
“沒關系,世上這樣的人很多,不止你我。”
她企圖安慰聞潮生兩句,但卻被聞潮生駁回了。
“在這種世道里,沒有家人并非壞事。”
桃竹仙沉默片刻,有些哲學地發問:
“你不會感覺孤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