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榮的聲音忽然響起,高敏見對方臉上的神情有些猙獰,甚至面部有些肌肉與神經在不受控制地抽搐。
高敏回憶起剛才的那份疼痛,略有一些心有余悸,但已經走到了這里,誰又會愿意放棄呢?
她硬著頭皮猛地朝著雪里走了幾步,雪風觸及身體的時候,成為了肉眼無法看見的刑器,好似在一點一點割她的肉,穿她的皮。
這一刻,高敏知道為何梁榮方才站在原地未動了。
她同樣感受到了劇痛,企圖用丹海之力來抵御雪風,但根本無濟于事。
那些穿行于雪間的寒風,與她丹海神力觸碰之時,輕而易舉地融化了她的丹海之力。
“別想用小手段,我試過了,沒用。”
“只能硬扛。”
梁榮咬牙切齒,艱難地頂著這風雪,一步一步走過了高敏的身邊,朝著前方而去。
高敏想到了梁榮方才講述的那些,也不甘示弱地跟在他的身后。
既然丹海之力無用,修為便無用。
既然修為無用,我又怎會落于你后?
二人冒著風雪,一前一后,在深可入膝的風雪之中踩出了一個又一個腳印,不知前行了多久,二人氣喘吁吁,回頭望時,已經完全看不見了來時的路。
“走多遠了?”
高敏問了一句。
梁榮沒回應,繼續朝前走。
“……我小時候,父親走得早,幸是娘親有本事,經營著一家裁縫店,她手藝好,能養活我與小妹,但是娘親身體不好,后來她將手藝與看店的事宜全都教給了我的小妹,讓我安心讀書,兩年多前我奔赴王都參考,考完回家才知道娘親病倒了,縣城里的老人都講后山白魚崖上有仙人種下的靈藥,我就去爬白魚崖,那崖路每年都會摔死人,雪一下,比今日登山的路還難爬。”
高敏聽著梁榮的碎碎念,渾身繃緊對抗著肌膚的劇痛,一只眼睛被雪風吹得睜不開,道:
“那白魚崖上的風雪……也像刀子么?”
梁榮道:
“像啊,我上山一次,臉上被吹得全是細小的裂口,鉆心的痛。”
“腳打滑會摔在地面上,被凍僵的手劃破了也不知道,我忘了自己那年怎么上去的,但我確信白魚崖上沒有仙人種的藥,因為我的娘親就是在那一年病逝的……”
他用自己的袖子捂住了臉,一邊砥礪前行,一邊回憶起了以前的事。
“若是她現在還在世,知曉我如今能代表齊國出戰站在這里,一定很驕傲吧?”
高敏想到了自己的娘親,篤定地回道:
“一定。”
上山的人中,有為宗門而行,有為親人而行,也有為自己而行者,但無論是哪一種,若是沒有絕強的意志,一定無法穿行過這最后的考驗。
如今這最后的考驗中,無關眾人的悟性,無關眾人的修為,不同的路有不同的磨難,唯一相同的是,這磨難對于他們的意志有著近乎毀滅般的考驗。
刀割般的劇痛成為常態,漸漸割在皮膚上的雪風,就成了鑿進骨頭,烙在魂魄上的印記。
梁榮剛進入這場大雪的時候,還會跟高敏閑聊,走到渾身都被白色覆蓋之后,他已然一言不發,只是繼續麻木地邁腳,但這條上行的路仿佛永無止境,到了后面,疼痛之中夾雜著刺骨的寒冷,二人能清晰地感覺到這股寒冷正在抽空他們的生命,那種虛無和悲傷感沒有預兆的直接浮現心頭,他們凍得哆嗦,梁榮回頭看了一眼仍然跟在幾步開外的高敏,與她對視時,誰也沒有說話。
他們讀懂了彼此的沉默,但還是繼續向前走,但腳已經越來越僵硬。
“你說……他們……他們到了么?”
梁榮主動開口,冷風不停往他喉嚨里灌,他不敢張大嘴,字眼是從牙齒縫隙里硬頂著雪風擠出來的。
高敏沒回話。
梁榮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一眼,高敏半蹲在原地,已被大雪覆成了一個雪人,梁榮艱難地往回走了兩步,對著高敏伸出手,后者抬頭看了他一眼,嘴唇白得嚇人。
“我不想走了。”
“我走不動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