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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劍河浩瀚,裹挾著無窮無盡,磅礴不休的劍勢朝著定光而去,后者仰頭,雙臂高展,他自然也知道眼下已至生死關頭,只要將這劍河的攻勢扛過去,聞潮生便再無余力與他相爭!
黑佛與劍河接觸之時,一股渾濁的洪流將他徹底包裹吞噬,這股洪流連接著烏云與青山,看上去滔滔不絕,實由劍意所化,所以當洪流與山體接觸的剎那,便奇異地消失了,而黃河內部,黑佛開始逐漸消融,他身上的黑焰被劍河幾乎徹底澆滅,艱難地復燃著,佛輪散發的光輝也黯淡無比,幾乎不可見了。
轟隆!
天穹上迅猛地滑過了一道閃電,將林間的昏沉面紗無情撕開,借著這一瞬驟亮,眾人全都緊張地盯著劍河之中的定光。
然而河水渾濁不堪,即便天光大亮,他們仍舊看不清里面到底發生了什么。
只有聞潮生能夠清晰地感覺到,定光抵抗的力量正以極快速度消弱。
這條浩浩蕩蕩的劍河發于云端,沒于山土,奔騰不休,不斷蠶食黑佛與其身上的黑焰,眼見著劍河之中的定光氣息愈發微弱,不曾想卻忽然在此刻出現了變故。
一抹無比刺目的虹光自渾濁的劍河之中射了出來,這抹虹光中帶著令人心驚肉跳的氣息,緊接著,眾人聽見了自這咆哮的劍河中擠出的怒吼:
“給我開!”
隨著這道吼聲落下之后,那虹光驟然大盛,竟迎著天上垂落的劍河逆流而上,將這條劍河一分為二,直接劈開成了兩半!
于是,眾人終于看見了定光此時的模樣。
此刻的他不可謂不狼狽。
黑佛渾身密密麻麻全是孔洞,身子已經消失了近乎一半,黑焰則完全沒有了,但真正可怕的不在這里,可怕的是,黑佛此刻竟然摘出了自己的心臟,放于佛輪之上,任由佛輪吸收著它的力量,即便黑佛不是真正的活物,心臟流出的也并非淋漓的鮮血,但這個過程卻莫名讓人覺得極為血腥且不舒適。
聞潮生不是定光,不知道他這么做究竟會付出什么代價,但有一件事他知道,那就是定光這么做了之后,已經對他們不再構成任何威脅了。
盛極而衰,定光的狀態本就十分糟糕,為了破開劍河,他強行使用了不該在此刻使用的力量,必然會面臨嚴重的后果。
劍河潰散,開了第八瓣的佛輪在山間猶如一盞烈日,映亮了所有人的面龐,甚至連雨勢與陰云都被逼退!
這佛輪洋溢著驚心動魄的神力,震住了在場的每一個人,使得他們連動彈都變得極為困難,定光渾身顫抖得厲害,他一步一步朝著聞潮生走來,低垂的面容顯得格外陰森,即便隔著十余步的距離,聞潮生都能聽到他這如牛一般喘息的聲音。
“黃河……又怎樣呢?”
他死死咬著牙,面容之間的神情狀若瘋癲。
“你還有什么本事,讓我看看?”
“小子,告訴你,四境與五境的鴻溝,不是那么容易跨越的!”
啪嗒!
啪嗒!
劍河散去,這片天地之間再度落下了無數的密集雨水,一滴又一滴打在了聞潮生的傘面上。
他安靜地站在原地,安靜地看著一步一步朝自己走來的定光,最后又平靜地說道:
“我一直覺得天人很強,是屹立于蕓蕓眾生之上的存在,直至我從齊國王都逃出來的時候,我也這么認為。”
“但現在,我忽然覺得天人好像也就那樣。”
“二境看三境,三境看四境,四境看五境……其實說到底,大家也沒什么不同。”
定光聽著聞潮生的話,雙目泛紅,過往那百余年高高在上養蘊出來的高傲,在這頃刻之間就被聞潮生全部撕毀。
身后,那綻開了八瓣的佛輪開始快速枯萎凋零。
刺目的神華也以一種難以止住的頹勢黯淡下去,似乎將要徹底湮滅。
定光再也沒有了先前那副得道高僧的模樣,沒有了陳國梵天的氣度,他像是一個得了失心瘋的癲人,雙手死死揪住聞潮生的衣領,紅著眼對他厲聲喝道:
“雜碎,你在狂什么?在狂什么!”
“如果沒有慈航那三個老東西,你以為你配站在我的面前?”
“你配?!”
聞潮生任由定光抓著衣領,沒有反抗,只用一種冷漠且憐憫的眼神看著他:
“定光,這世上哪里來的那么多「如果」?”
“你非要說如果,那我告訴你,如果我們同時修行,今日我踢死你只會像踢死路邊的野狗那般簡單。”
定光聞言額頭的青筋一漲一漲,他囁嚅著嘴想要反駁什么,渾身抖得宛如篩子,卻最終只是無力地垂落了雙臂。
身后,原本無比燦爛的佛輪此刻變得漆黑一團,猶如淤泥一般融化腐爛。
定光跪倒在地,不甘地摔于這場雨下的泥濘之中,永遠安靜。
轟隆!
頭頂雷光閃爍,但山間已無任何人開口說話,唯留一片風雨之外的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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