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開始,他是覺得常小魚怒氣十足,又加上是個小孩子,難免會盯著自己一直看,所以船山秀虎一直在講話,幾乎就沒停過。
其目的就是麻痹常小魚,讓常小魚的精神不集中,如此一來,只要常小魚稍微放松警惕,船山秀虎就能立馬在現實中發動攻擊!
然而常小魚自始至終,雙眼就沒離開過船山秀虎,甚至全程盯著他的眼珠子看,這讓船山秀虎愈發覺得不對勁了。
他在心里想:這小子,莫不是知道隱真幻術的訣竅?不應該啊,這是我船山家族的秘密,連美子都不知道,整個船山家族,只有父親船山文道知道,難道是……
想到這里,船山秀虎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老爺子不會見過這小子了吧?
可轉念一想,見過是有可能的,但見了面,老爺子就會把隱真幻術傳給他嗎?不可能啊,這是船山家族賴以生存的絕技,就像是一家餐廳的獨門配方,誰會動不動把這東西告訴一個外人,那不是自尋死路嗎?
思來想去,船山秀虎眼珠子滴溜一轉,冷聲笑道:“常小魚,放棄掙扎吧,隱真幻術除了我,沒有第二個人知道,你是無法破解的。”
“只要你閉上眼,放輕松,我保證給你一個痛快的,甚至說是愉快的,讓你在睡夢中安然死去,讓你臨死前感受最美妙的結局。”
說話間,船山秀虎一揮袖子,瞬間黑暗的星空不見了,周圍一望無際的荒漠和狂風也沒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處古樸奢華的大教堂。
兩人就站在教堂的禮臺上,常小魚穿著一身名貴的西裝,旁邊站著笑盈盈的船山美子,正挽著他的胳膊,小聲說:“小魚君,我等這一天很久啦。”
這一刻,常小魚有些恍惚了。
因為這一切,太真了,太浪漫了,起初警覺的常小魚,僅僅是在片刻間的功夫,精神就松懈了許多,就像莊周夢蝶的故事,有那么一刻,誰也分不清莊周變成了蝴蝶,還是蝴蝶變成了莊周。
如同船山文道所言,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常小魚環視四周,大教堂的玫瑰窗將西斜的光線折射成六邊形光斑,正正落在紅毯盡頭的黃金十字架上。
船山美子站在教堂石砌拱廊的陰影里,指尖觸及婚紗下擺的冰葡萄紗時,突然聽清了遠處飄來的管風琴前奏——那是《圣母頌》的g大調變奏,她十二歲在圣塞西莉亞音樂節上聽過的版本。
水晶吊燈折射的光斑沿著十六根肋拱流淌,在垂落的白色繡球花束間跳躍。常小魚的銀灰色領結出現輕微顫動,這細微的緊張感被觀禮席第三排的岳父,船山秀虎精準捕獲——他的玳瑁眼鏡閃過一道反光,指腹無意識地摩挲著祈禱書扉頁的燙金十字。
驀地,一道聲音打斷了常小魚的思緒。
“你愿意成為他骨中之骨,肉中之肉嗎?”
年邁的神父放下金質經書,他說話時喉結的震顫與穹頂傳回的混響形成奇特的頻率共振。船山美子注意到常小魚的眼神在彩色光暈中泛著琥珀色微光,就像當初仲夏夜他們乘車前往京都郊外的稻田時,暮色鍍在麥穗尖端的最后一道金邊。
觀禮席爆發的掌聲驚醒了棲息在彩繪玻璃外的白鴿群,當常小魚掀起頭紗時,船山美子的瞳孔突然收縮——從45度角斜射而來的夕照,正將他手中的白銀婚戒折射出極細的藍芒,與拱頂壁畫中天使劍尖迸射的星火如出一轍。
唱詩班的童聲隨著光瀑傾瀉而下,最前排的小男孩忽然停止擺弄領結。他注視著新娘指尖滑落的一粒水鉆,那微小晶體墜地的軌跡與十七世紀西班牙主教的琺瑯權杖摔落路線完美重合。
沒人注意到跪凳上的絲絨軟墊泛起絲綢特有的霉味,這種經過兩個雨季發酵的陳腐氣息,與圣壇白玫瑰的冷香構成某種時空錯位的和弦。
“我愿意。”船山美子重重點頭,眸子里早已凝滿了淚水。
大神父又看向常小魚,“你愿意娶這個女人嗎?愛她、忠誠于她,無論她貧窮或者富有,健康或者疾病,直至死亡。”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常小魚的身上,驀地,常小魚的呼吸急促了起來。
他下意識的看了一眼船山美子,又往禮臺下掃視了一眼,就這一眼,常小魚驀地瞪大了眼睛。
因為在觀禮席上,他看到了這輩子做夢都還想再看到的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