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我吞!”
常小魚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嘶吼,無視了傾軋而來的墨色巨峰,無視了當頭拍下的怒海狂濤,無視了壓頂的鉛云和纏繞的墨沼,他將殘存的所有意志、所有力量,孤注一擲地灌注向識海中那沸騰的歸墟漩渦。
嗡——!
一股深邃、死寂、仿佛能終結一切存在的無形波動,驟然以常小魚為中心擴散開來。
這一次,歸墟之噬不再試圖形成漩渦去吞噬那些龐大的畫境造物,而是化作無數道極其細微、近乎無形的“湮滅之絲”,如同擁有靈性的億萬觸手,瞬間刺入周圍的空間。
目標,并非山、海、云、沼的形體。
目標,是構成它們形體的、流淌在虛空畫紙上的、那些最基礎的、蘊含著畫骨意志與力量的——墨痕本源。
嗤嗤嗤嗤!
一陣密集到令人頭皮發麻的、如同無數燒紅鐵針插入冰水的細微聲響,在虛空中驟然響起,就在常小魚湮滅之絲觸及那些構成畫境造物的本源墨痕的瞬間,異變陡生!
左側那擠壓而來的墨色巨峰,峰體上流暢的皴擦墨線猛地一滯,隨即如同被無形的橡皮擦抹過,從峰頂開始,構成山體的墨跡迅速變得模糊、黯淡、分解。
整座山峰如同融化的蠟像,在常小魚面前無聲地崩塌、潰散,化為一片片失去靈性的、灰敗的墨漬,融入混沌底色,再也無法形成威脅。
右側咆哮而來的墨色怒海,那蘊含磅礴流動之勢的長長弧線墨痕,仿佛被無形的剪刀從中剪斷。
奔涌的浪濤瞬間失去力量支撐,如同破碎的鏡面般凝固、碎裂,化作漫天散落的墨點,淅淅瀝瀝地灑落,再無半分吞噬之力。
頭頂壓下的厚重墨云,翻滾的濃墨被無數湮滅之絲刺入,如同被戳破的氣球,發出沉悶的泄氣聲。
云層中狂舞的墨色電蛇扭曲、消散。整片鉛云迅速變得稀薄、透明,最終化為幾縷裊裊的墨色煙氣,消散無蹤。
腳下纏繞的墨沼,那些滑膩的觸手在湮滅之絲的侵蝕下,如同被抽干了生命,瞬間僵硬、枯萎、斷裂,化為黑色的淤泥沉入“紙面”。那股恐怖的吸力也戛然而止。
山崩!海枯!云散!沼干!
僅僅一息之間,那由畫骨精心描繪、足以鎮殺強敵的絕殺四方畫境,竟在常小魚這釜底抽薪、直指本源的一擊下,土崩瓦解,如同被頑童潑灑了清水的水墨畫,墨跡暈開、模糊、失去神韻,最終化為一片狼藉的污漬。
“嗯?!”
一聲清晰無比的驚疑,第一次從畫骨口中發出,打破了那恒久的平和,他盤坐的背影第一次出現了極其細微的晃動,專注于虛空作畫的指尖,也停滯了一瞬。
他緩緩轉過頭。
那是一張清癯而蒼老的臉龐,皮膚如同古舊的宣紙,布滿了歲月留下的細密褶皺。
他的五官很普通,唯有一雙眼睛,深邃得如同蘊藏著萬古星空,瞳孔是奇異的淡金色,此刻正清晰地倒映著常小魚的身影,以及他周身那尚未完全消散的、吞噬墨痕本源的湮滅之絲。
那雙淡金色的眼眸中,第一次流露出了凝重,以及一絲棋逢對手的灼熱光芒。
“竟能洞悉‘痕’之本源,以湮滅破吾畫境。”畫骨的聲音依舊清朗,卻多了一絲凝重,“汝…有資格觀吾…潑墨!”
話音未落,畫骨盤坐的身形驟然變得虛幻,仿佛他整個人也化入了這片虛空畫紙之中,成為畫卷的一部分。
他并攏的指尖不再勾勒具體的山石草木,而是猛地張開五指,如同握住了無形的巨椽,對著身前那片混沌虛無,狠狠一潑!
轟——!
不再是細膩的勾勒,而是狂放不羈的潑灑!
大片大片濃烈到化不開的墨汁,如同決堤的洪流,從畫骨虛握的“巨椽”中傾瀉而出,這墨色深沉如淵,粘稠似血,帶著一股毀天滅地的狂暴意志,瞬間染黑了常小魚前方大片的虛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