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小魚布滿血污和墨跡的臉上,扯出一個猙獰而決絕的笑容,他不再試圖防御,不再試圖閃避那依舊洶涌撲來的墨浪鴉群刀劍,他僅存的、尚能活動的右手,五指艱難地、帶著一種超越死亡的絕對穩定,死死摳進了身下那無形的“虛空畫紙”之中。
混沌神樹最后殘存的一絲本源烙印,被他徹底點燃,不是為了修復,而是為了最終的獻祭,一股微弱卻精純的生命之火,帶著大地之力的沉凝余韻,在他殘破的右臂中燃燒起來,皮膚龜裂,鮮血涌出,瞬間被蒸發成血霧。
同時,識海中沸騰的歸墟漩渦,被他那冰冷的意志強行壓縮、凝練,不再分散成億萬絲線,而是將所有的湮滅渴望、所有的終結意志,不顧一切地朝著漩渦的核心一點,瘋狂匯聚、壓縮。
嗡——!
常小魚燃燒著生命之火的右臂掌心上方寸許之地,空間無聲地塌陷、扭曲。
一點純粹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線的“黑”,緩緩浮現。
歸墟之刺!
但這一次,這“刺”并非為了物理的洞穿,而是為了意志的湮滅。
“畫骨前輩!看筆!”
常小魚發出一聲沙啞破碎、卻蘊含著洞穿一切虛妄意志的咆哮,他繃緊到極限的殘軀,如同拉滿的強弓,將全部的生命、意志、以及掌心上方那一點凝聚了歸墟終焉意志的“刺”,朝著遠處那個仿佛融入虛空的青色身影,朝著畫骨意志的核心所在,狠狠“推”了出去。
這一推,無聲無息。
只有那一點純粹的“黑”,脫離了常小魚的掌心,朝著目標,平靜地“飄”去。
速度不快,甚至顯得有些緩慢。但它飄過的軌跡上,洶涌撲來的墨浪巨獸、嘶鳴的鴉群、攢射的刀劍,在接觸到那點“黑”的瞬間,如同被投入烈陽的冰雪,無聲無息地消融、湮滅,仿佛它們從未存在過。
那點“黑”,無視了形態萬變的潑墨萬象,無視了混亂狂暴的墨意,如同擁有自己的意志,沿著一條筆直的、湮滅一切的軌跡,平靜地、穩定地飄向畫骨。
“咦?!”
畫骨淡金色的眼眸中,第一次爆發出前所未有的震驚,那點飄來的“黑”,讓他感受到了源自靈魂深處的悸動,那不是力量的威脅,而是存在本質上的克制,是終結對創造的天然壓制。
他融入虛空的身影瞬間變得凝實,再無法保持那超然的姿態,他并攏的指尖放棄了潑墨,猛地回手,如同握住了無形的盾牌,在身前虛空中急速勾勒。
一道道凝練到極致、蘊含著守護與隔絕道韻的金色符文墨痕憑空出現,層層疊疊,瞬間在他身前構筑成一面流轉著淡金色光輝的、如同龜甲紋路的巨大符文盾牌。
盾牌甫一成形,磅礴的守護之力彌漫開來,竟將周圍洶涌的潑墨萬象都排斥開去。
然而,那一點純粹的“黑”,依舊平靜地飄來,輕輕觸碰在金色符文盾牌的中心。
嗤——!
一聲輕響,如同熱刀切入了凝固的牛油。
那由畫骨意志瞬間凝聚、足以抵御星辰撞擊的金色符文盾牌,在接觸到那點“黑”的瞬間,構成其形體的符文墨痕,從接觸點開始,無聲無息地崩解、湮滅,守護道韻如同脆弱的琉璃般碎裂。
那點“黑”,毫無阻礙地穿透了符文盾牌,在畫骨難以置信的目光注視下,輕輕地、穩穩地,沒入了他的眉心。
畫骨盤坐的虛幻身影猛地一震,徹底凝實。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他淡金色的眼眸中,那萬古星空般的深邃光芒瞬間黯淡下去,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古井,只剩下空洞的漣漪。他臉上所有的表情——驚疑、凝重、灼熱、震驚——都如同被風吹散的沙畫,迅速褪去,最終定格為一種徹底的茫然,以及一種洞穿了某種終極壁障的奇異明悟。
他緩緩低下頭,看著自己那曾描繪萬象、潑灑造化的手。指尖縈繞的墨意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
“以湮滅…為筆…以終焉…為墨…”畫骨的聲音變得極其沙啞、微弱,如同夢囈,每一個字都仿佛耗盡了他最后的力氣,“破吾畫境…滅吾畫魂…好一筆…絕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