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風水堪輿中,西北屬“乾”卦,主肅殺,故而各地義莊多設在縣城西北角的城墻根下,既合陰陽之理,又便于尸體的轉運。
東陵縣也不例外。
進了城,過兩條冷清的巷子,就看見了那座灰撲撲的建筑。
盡管義莊與周圍的房屋墻壁形制沒有什么區別,可看著門口那塊褪色的‘義莊’木牌,兩個差役還是怵得不行。
隔著幾丈遠就停下了馬車,聲音里帶著幾分急切,“童仵作,到了,我們就先走了,要返程時,你差個人來知會一聲就成。”
話里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便是在東陵縣的這段時間,他們也不希望與童仵作有來往。
宋英暗暗嘆氣,仵作這行當真是艱難呀,明明做的是為死者討公道的事,不僅得不到尊重,還要受盡嫌棄。
童仵作早習慣這一切,臉上不見絲毫波瀾,他抬手扶了扶歪斜的幞頭,拿起仵作囊招呼宋英下車。
目送疾馳而去的馬車,宋英忍不住道:“差役捕快不是專司緝兇辦案的么?平日里命案現場應該見得不少吧,至于怕成這樣么?”
“咱們清水縣能有多少命案,特別近些年風調雨順,去年統共也就三起命案,更何況,這次的死者確實詭異,他們害怕也正常。”
宋英想起路上童仵作講述的案情,頓時理解了兩名捕快,她也心里毛毛的。
童仵作上前拍了好一陣門,才終于聽到個沙啞的聲音,“來了。”
又過了片刻,門開了個縫,一位老漢探出頭來,也不說話,就微瞇著眼睛盯著二人。
童仵作取出腰牌與驗尸批文遞過去,“我是清水縣的仵作,奉命前來驗尸。”
這老漢是義莊的看莊夫,他接過腰牌文書,先細細核驗腰牌上的刻字,又對著批文的官印看了又看,確認無誤后才打開門,讓他們進去。
房門一開,一股混雜著霉味、硝石與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腥氣便撲面而來,激得宋英喉頭一緊。
抬眸望去,目之所及是整齊排列著的蒙著白布的尸床,隱約顯出人形的輪廓。
最靠近門的那具,白布一側露出只青灰色的手,指甲縫里還嵌著黑紅的血痂。
墻角化人盆里道紙灰堆成了小山,一陣晨風吹過,幾片未燃盡的紙錢隨風翻卷,上面往生咒的字跡依稀可辨。
宋英瞪大了眼睛,“怎么會這么多?東陵縣這么亂嗎?”
沒聽說啊?
看守夫瞇起渾濁的雙眼,上下打量著宋英,半晌才沙啞著嗓子問童仵作:“這是你女兒?”
童仵作苦笑:“可不是么。原想著不讓她沾這行當的晦氣,這些年連驗尸的勾當都避著她。奈何一直尋不到個愿意學驗尸的徒弟,只能先教她,好歹先把我這身本事傳承下去。”
說完,他又偏頭給宋英解釋,“年節里不好辦喪事,有些人家便會將親人的尸首寄放在義莊,等年過完了,直接從義莊發喪下葬。”
原來是這樣,宋英恍然大悟,暗暗提醒自己一定得慎言慎行,再不能因為不懂露出端倪,叫人看出來。
看守夫佝僂著身子,領著他們穿過幾排蒙著白布的尸床,在角落里的一張尸床前停下,“就是這具。”
童仵作環顧一圈,此時天光微明,屋里光線很暗,他便道:“勞煩取盞燈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