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鬼王丹懸于頭頂,不再躁動時,一縷縷純凈陰元便如長流之水,落向徐青頭頂囟門,并沿著脊柱一路往下,持續洗刷其中雜質,蘊養整條脊骨。
同時,徐青身下,鬼王身軀玄氣蒸騰,不斷匯聚在他尾閭處,并一寸寸往上,配合鬼丹浸潤脊柱骨節。
俗世春去秋來,寒暑交替。
仵工鋪里多了只愛坐在往生棺前,盯著棺材發呆的玄貓。
水門橋別院里則多了個喜歡唱《拜月亭》,日夜拜月祈禱想要讓先生及早歸來的女鬼。
沒有日月的陰河古道,金鸞失去了打鳴的本能,整只雞每日只知道蔫耷耷的守著墓穴入口,數那袋子里的米粒。
一千一百零一粒,一千一百一十粒
等等,上回數到一千幾來著
本就不聰明的金鸞,這下更傻了。
金鸞數米度日,期間只有聽到墓穴里偶然傳來一些細微動靜時,它才會猛然抬起腦袋,期待著盯著封堵完全的墓門觀瞧。
當沒有看到那個熟悉的人影時,它便又焉耷耷的垂下頭,窩在米袋堆里繼續數米粒。
義冢外,八旗元帥與陰蝕法王交戰不下百余次,卻依舊未能決出勝負。
枯骨驛鬼影飄忽來去,就連裸露的赑屃龜背也被風沙重新掩蓋,只有斷碑上被天罡斧劈刻的痕跡依舊如故。
這一日,寂靜的墓穴深處忽然傳來重物散架落地的聲音。
負責看守墓口的金雞立時抬起腦袋,一動不動的盯著墓門觀瞧。
它雖然對徐青談不上有多喜歡,甚至偶爾還對這不干人事的‘邪道妖人’有些意見,但經過這些年的相處,尤其是在人生地不熟的陰河古道‘相依為命’了這么久,那感情可以說是到了一天不見,就吃不下飯的程度。
這米,它是真一天都吃不下了!
義冢深處,萬人坑底。
歷經三年寒暑的徐青忽然動了動手指,繼而整個人腰脊緩緩挺直,骨骼律動間,有金磬之聲于皮肉下響起。
某一刻,徐青睜開眼眸,在他感知中,外界恍若昨日,似乎并無任何變化。
他起身跳落地面,回頭看去,只見眼前多厄鬼王原本白玉無瑕的骨架已經光澤盡褪,化作了朽跡斑駁,似是歷經了千年風霜侵蝕的前朝遺骨。
沒了徐青坐鎮,原本堅不可摧的鬼王骨架倏然崩解散落,化成一堆朽骨白灰。
徐青并未在意,他腳踩陰河土地,目中神光內斂。
此時此刻,身處義冢墓穴的徐青已然與大地相連,地脈陰氣的濃薄差失;墳塋間涌動的風水寶氣;以及方圓五十里,整片墓域碑林,千百地穴的微末動靜,都在他的腦海中鋪設成形。
陰風拂碑,鬼魅穴土,乃至孤魂野鬼的絮絮低語,皆如同觀閱手中掌紋,纖毫畢現。
徐青意念微動,不化骨煉就的天柱脊骨立時傳出厚重嗡鳴之音,此時凡是他腳底地脈所經之處,何處陰氣郁結,何處古墓潛藏,何處藏有石棺重槨,何處金玉明器長埋.
也盡數如輿圖般在他腦海中呈現。
“天柱脊骨通幽闕,修成之日,可堪輿四方,洞察地脈之源.”
徐青感受著身體變化,心中對土地厚重的感悟再次加深。
僵尸親土,假如說僵尸有第二次生命,那大地便是母親。
徐青睜開雙眼,轉而看向身前散落成堆的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