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治十四年,冬十月,歲在戊寅。
帝趙冗居于養心殿。
是夜,有刺客潛入,帝遇害。
彼時帝尸雙頰腫起如鼓,掌踝皆穿于劍,其狀慘甚。
后經宗人府、三司勘驗,謂曰:帝非死于兵刃,乃氣殺而崩。
蓋刺客行刺間,復以惡言辱罵,激帝憤郁,遂致心脈崩裂,氣殺而殞。
殿后侍官、宮女有匿者,幸免。
其人皆稱刺客為貓復仇。
言早年,帝癡長生,命內臣獵玄貓以煉藥,故刺客挾怨至。
刺客者,或為貓主,銜恨入宮,直指帝所。
然此皆傳聞,未可盡信。
太史公曰:貓者,非彼貓也,實乃天下黔首受虐之征。帝在位,昏聵無道,聲色虐民,弒兄悖親,不仁不孝。
玄者,黑也,若云蔽月,天地晦暗難明。
貓者,民之巧喻也。民不堪暴,揭竿弒君,此大雍亡國之由也!
——《雍史皇帝本紀》
同年,雪喉關外。
北襄王朱雍擁北地虎狼出雪喉關,旌旗蔽空,劍鋒直至京畿。
北軍勢如破竹,沿途連破虎拒、雁翎、鬼愁三關,余者皆降。
北襄王率軍親征,一路攻城拔寨,待來至古北口時,距離大雍皇城已僅剩二百余里。
然,天有不測風云。
北襄軍勢頭正勝時,古北口外忽降大雪,接連十日未減分毫。
軍師公孫晉年邁體弱,感染風寒,就此臥病不起。
帳中,公孫晉對愁眉不展的朱雍道:“今大雍氣數未盡,天降大雪斷我糧道,若長據于此,則我軍必敗。王不若暫棄南征,率軍折返,養精蓄銳,待天時而動。”
一旁,行軍主薄吳志遠亦拱手諫言:“雍朝民心已失,敗亡不過早晚,王可從軍師之言,待春種之后,再圖南征。”
朱雍幽幽一嘆。
常言道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如今大雍皇城近在咫尺,三軍氣勢正盛,卻怎奈天不亡雍
然,就在朱雍準備下令撤軍的當口,營外連日大雪一朝忽止,好大一輪日頭化開了往日陰霾。
陽光照進營帳,公孫晉甚以為怪,莫非大雍氣數有變,王之天命已至?
正當君臣大眼瞪眼時,帳外忽有飛軍斥候來報,言大雍景興皇遇刺,如今舉朝哀悼。
公孫晉聞言大喜,卻不料為痰瘀所堵,帳中君臣連呼軍醫救治,過了好一陣塌上的枯瘦老人才恢復過來。
老人一經恢復,便朝朱雍諫言道:“此乃王天賜良機!帝王崩殂,雍國必行哀禮,一日哭,則十日不朝,這十日便是大雍亡國之期,也是王定鼎天下之機!”
公孫晉傾力抬起手掌言道:“臣今如風中殘燭,壽數已到盡時,非藥石所醫。此乃天時,非人力能違。”
到此,榻上老臣傾盡余力握緊朱雍手掌,發自肺腑道:“哀禮誤國,今臣將去,唯有一愿,若臣死于大業未成前,還請君謹記——今宗廟社稷系于君一身,萬不可因臣朽骨而廢馳朝政,如此臣便是立死于此,也甘飴九泉。”
同日,又有自稱是天師府四方道人之首的孟永貞前來拜會。
孟永貞原是天師府璇璣七子里的大師兄,怎奈門中師兄弟連番罹難,時至今日,璇璣七子僅剩四子,閭天師索性便改換七子名頭,謂之東青、南朱、西白、北玄四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