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爾維諾顫抖著后退了一步,整個人如被夢之潮掏空。
他低下頭,雙手微微顫抖,手指抓緊了甲板的邊沿,仿佛再不抓住點什么,整個人都會碎裂。
他終于想起來了。
他想起來那一夜——夢魘之門尚未徹底閉合,霍爾特在風暴中回頭,滿身是傷,卻依舊咧嘴一笑,對他說:
“你帶她走——我在后面壓陣。”
而他,猶豫了不到兩秒,便轉身,將莉莉婭拉入夢門的出口。
夢門之后,是現實。也是放棄。
那一次,不是霍爾特死在幻夢中。
是他,卡爾維諾,親手把他關在了里面。
他不是沒救。
他是被——“拋下”的。
莉莉婭站在他身后,手指死死抓住船帆殘角,淚光在眼眶打轉,卻一個字也說不出。
霍爾特的身影在風中劇烈燃燒,半靈軀體在怒意中蠕動重組。
他不再是昔日那個風趣冷峻的副艦長,而是一道被背叛者化成的咒火。
“你口口聲聲說你帶我們前行,可你其實只是想保住最小的代價。”
“你以為活下來就是勝利,可你從來不敢看我們——死去的樣子!”
“你是逃兵,卡爾維諾!你不是船長!你——配不上這個舵!”
風暴再起,夢門翻涌。
而那曾屬于“迷失者號”的怒火與忠誠,如今全部凝聚在霍爾特怒焰般的凝視里。
卡爾維諾無力跪倒,指尖在破碎的甲板上劃出一道血痕。
那不是風暴造成的,是——他自己的心,終于裂開。
霍爾特的咆哮宛如雷霆滾落夢海,震得甲板發顫,濃霧翻滾如怒濤。
“你還記得他們的名字嗎?!”
他的聲音穿透風暴,直指靈魂深處:
“艾維·拉森,船醫,沉眠在幻夢深層的鏡海,最后的遺言是要我們照顧好你。”
“西卡·埃倫,操帆手,死前還笑著說她只怕沒能幫你撐過風暴。”
“尤利烏斯,舵手,在船舵斷裂之后撐了整整兩個晝夜,直到手掌血肉模糊。”
每喊出一個名字,卡爾維諾的身體就劇烈一顫。他的指節收緊,牙關幾欲咬碎。
他記得。
他真的——都還記得。
可他曾用盡全力去遺忘。
因為幻夢太“仁慈”了。它不只是毀滅,它還會替你抹去——讓你忘了失敗,忘了傷口,忘了犧牲,
只留下一個空洞的勇氣,去“再試一次”。
莉莉婭的聲音低得幾不可聞,卻像釘子一樣釘進他心底:“哥哥……我們真的……每一次都逃走了嗎?”
卡爾維諾緩緩閉上雙眼,淚水悄然滑落,滴在指間那張已經邊緣破損的卡牌上。
“是我。”他低聲承認,像是將自己扔進深淵。
“是我每一次都決定逃走。”
“我怕莉莉婭死,我怕帶不回全員,我怕……”
他哽住,喉嚨像被海水灌滿,久久吐不出一個字。
“我怕看到他們的尸體,我怕再親手關上一扇門。”
“所以我……背叛了你們。”
“你說得對。”他抬起頭,面對幻夢低語的黑暗,聲音如碎裂的刀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