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元宵節,大雪間,白茫茫的三日又是一晃而過。
京城各處掛起燈籠,賞花燈,點孔明燈。
萬星冉起下,灤河畔處處張燈結彩,月渠旁小舟泛游,水光倒映紅火,水岸人影綽綽。
而恰逢此闔家歡樂之時,紫禁城東宮之內傳出一道喜報——
經太醫診脈,太子妃已有身孕
舉城歡慶,昏暗天邊,一朵朵火燒云忽而如同雄獅駿馬般翻涌變幻,讓人看不清景象。
正月十五晚間,御書房內。
莫公公端著一碗黑芝麻湯圓,畢恭畢敬走到紅木書桌前,垂首彎腰不發一聲。
于桌邊批改奏折的宋理全神貫注,良久沒有察覺,筆龍走蛇間紙張紛飛。
足足小半時辰過去,宋理這才端起一旁放涼的茶水端在嘴邊輕抿一口潤喉,而后抬眸看向連白眉莫公公。
莫公公低頭道:“陛下,湯圓涼了,我去換一碗。”
宋理將奏折堆疊推向一側,搖搖頭道:“不用,朕也吃不了幾個。”
宋理接過湯圓,著湯匙將一鴿子蛋大小的白色湯圓吞入口中,甜涼入口,緊皺眉頭稍稍舒展。
待宋理吃下三枚湯圓過后,莫公公不聲不響跪在地上,甕聲道:“陛下,東宮太醫傳言有孕,言之鑿鑿。”
宋理勺子頓了頓,而后將口中湯圓吞咽下后,道:“朕早間便知道了。”
莫公公聞言伏首沒有再說話,宋理也沒有說話,御書房中并不明亮,唯有窗外飛雪夾雜寒風呼呼聲響起。
朱紅門窗一扇一扇,發出牙酸的“嘎吱”聲。
“朕虧欠若兒和他娘太多了。”宋若將湯圓放在桌案上,剩下寡淡湯汁和三枚湯圓,輕嘆一口氣。
莫公公抬頭張了張嘴褶皺糾結作一團,但最后還是選擇低下頭去沒有開口。
與此同時,京城外,那蕭家依山園林之中,整個蕭家話事人悉數從各自房間中踱步而出,直奔主屋。
經由蕭家小廝稟報太子妃有孕一刻鐘時間,主屋之中便已是依次坐滿蕭家門面。
西苑貴妃面頰留有殘韻,衣襟稍顯凌亂,但此時儼然一副大敵當前的凌厲肅容,倒是遮掩其上風韻麗色。
燕王宋律在廳中央背手踱步,來回于青石磚面上走動,聲聲腳步直叩人心。
蕭克同其發妻挽手坐在一旁,雖然比宋律要沉穩上不少,但仍可見其面上憂色。
“娘,秋水不是說宋若他身體有恙,怎么就突然傳出來有了身孕?”宋律驀然駐足,轉身擰眉忐忑看向那典雅貴婦。
西苑貴妃蹙眉喝道:“慌慌張張成何體統!你可有半點帝王之象!坐好!”
宋律神色一懦,垂首回了自己位子,而后深呼吸平復心情。
“我大伯呢?”宋律又是問道。
“這種事何需驚擾你大伯,只要太子不是閹人,秋水有孕是遲早的事。”
“雖有不妙,但絕不是你這般毛毛躁躁坐立不安的樣子!”
宋律才說了一句話就被劈頭蓋臉一頓罵,當下又不敢還嘴,只能垂首洗耳恭聽。
“你大伯要看顧的是整個蕭家百年基業,不可能悉數將籌碼壓在咱們一脈,只會資源大量傾斜,你可明白?”
“孩兒明白。”
“況且他就是有了子嗣又如何?”
“他仍是孤家寡人一個,稍有風聲你便這般亂了陣腳,來此是為了商量對策,你反倒對敵當前先自亂陣腳,簡直愚不可及!”
貴婦氣勢凌厲逼人,震得宮燈流穗簌簌。
“母妃說的是。”宋律自知丟臉,罵不還口。
一旁蕭克夫婦雖然聽大哥所言,將女兒嫁與太子,但其實心里的盼頭都是等著侄子即位,而后保下秋水。
但此舉也實在是無可奈何,難不成他們就想將蕭家分裂成兩個截然相對的派系?
只不過按大哥所言,便是蕭家過大,皇上心生猜忌。
他們必須自砍一刀,甚至分出來一支支持太子這才不會成第一個被動刀的對象。
當初不立煙羅為后,便是在敲打蕭家,話外之音便是讓蕭家自己有些眼色。
貴婦頗頭痛揉眉心,雙腿交疊面色稍有不虞:“籠絡武王世子事宜須得加快,過會兒也傳喚抱樸子來殿共同一敘。”